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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件青色的褙子,下半身是雪白的褶裙,裙擺處一圈雲紋,手半攏在袖子裡,一圈雪白絨毛底下,隱隱約約露出半截銀鐲。
只一眼,李玄便覺得阿梨腕上那鐲子有些眼熟,馬車動了片刻後,在一片安靜中,李玄才驀地想起來,那是自己第一次賞阿梨的鐲子。
當時他還不大懂女兒家的玩意,也未曾對阿梨用心,只叫管事做主挑了送去,幾日後,他又去阿梨屋裡,見到她腕上戴著的細細的素銀鐲,回頭便訓斥了那管事一頓,後又遣人送了新的去。
沒想到,這鐲子,阿梨還留著。李玄心裡想,等接阿梨回府的時候,再給她添置些。
日後就是姨娘了,不能叫旁人看輕了去。
這般想這,李玄有些想掀開帘子,再看阿梨一眼的衝動,但到底被規矩束住,克制著自己這莫名的念頭。
與此同時,腦子裡忽然冒出了句詩。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思及此,李玄失笑,自己何時也這般膩歪了,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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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馬車走遠,阿梨回到屋裡,沒叫香婉在屋裡伺候,安安靜靜打開了梳妝檯那上了鎖的抽屜,翻開幾本帳簿,取出最下面的一個小木盒。
輕輕打開了那木盒,裡面是一疊厚厚的銀票、侯夫人給的賣身契和路引,另一側,則側臥著一個藥瓶。
阿梨取出來,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侯夫人同她說的話。
那一日,侯夫人將玉瓶遞過來,道,「以三郎的性子,除非你死在他面前,否則他一定會徹查。我母家祖上一叔夫曾在雲南任過職,曾審過一樁奇案,一農夫上山回來後,莫名病重,而後又莫名死而復生,時人皆懼。後來才查出來,是當地的一種奇藥。這藥人吃了後,脈象日漸虛弱。你先吃上一月,每日一粒,連御醫都未必看得出端倪。等三郎回來,得知你病重,定然會去探你,你再服下那顆紅色的,一盞茶內,便會如死人無異,意識全無。待你下葬後,我會叫人救你出來,送你出京。」
阿梨聽得微微一怔,在她的設想里,她的死,應該是一場意外。
而不是這樣一點點的病重,最後,死在李玄面前。
這樣……未免待他太過殘忍。
但理智卻告訴她,侯夫人說的沒錯,以李玄的性子和本事,若是意外,絕對會叫他生出疑心。意外總會留下屍首或是蛛絲馬跡,以李玄的敏銳,他若是要深究,絕對瞞不過。
唯有眼見為實,才能真正讓李玄相信,她死了。
李玄那樣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梨壓下心裡的不忍,伸手接過了那玉瓶,轉身要走時,侯夫人忽的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慢慢道,「藥在你手裡,用或不用,都由你說了算。你若是有一日後悔了,便將那藥丟了。」
阿梨想起自己當時的回答,她輕輕說了句,聲音雖輕,心裡卻堅定無比,「奴婢不後悔。」
阿梨垂下眼,拔開塞子,微微傾倒瓶身,一顆藥丸便滾了出來,黑色的,小小的一粒,在油燈下,映射出一點光澤。
阿梨毫無遲疑取起,送進嘴裡,服下。
當晚,她便起了低燒。
再過十來日,情況越發嚴重了,大夫的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但阿梨自己沒覺得多難受,只是頭有些暈,說話有些虛弱無力。
香婉送大夫出去,片刻就端著藥進來了,眼睛紅紅的,一看便是哭過了。
阿梨輕輕抬手,替她擦了滾落下來的眼淚,道,「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不好看了。」
她想說,我求過侯夫人了,日後她會放你出府,替你立女戶的,到時候和你妹妹好好的。雲潤也是,雲潤和谷侍衛很般配,日後生下的孩子,定然也如雲潤一樣可愛善良。
只是,我大抵是看不到了。
別怪我瞞著你們。
但阿梨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道,「我不是個好主子。」
「日後,你和雲潤都要好好的,別叫我操心。」
這話就像安排後事,香婉嚇得直哭,眼淚不要錢一顆顆往下掉,牢牢揪著阿梨的袖子,哽咽道,「主子別嚇我了,您不會有事的。您吃了藥,就會好的。」
那藥吃了二十七八日,阿梨的精神反倒忽然好了,猶如迴光返照一樣,她坐起身來,有了點氣力,眼神在屋裡四處尋覓著。
香婉在一旁小心翼翼問她,「主子要什麼?」
阿梨想了想,道,「替我取紙筆來罷。」
香婉立馬跑去側間,去了紙筆來,阿梨沾了點墨,靜靜想了會兒,想得墨點子都快落到紙上了,才下了筆。
寫下第一句,
「世子:
見字如晤……」
阿梨寫的慢,雖短短几行字,仍是字斟句酌。
她想儘可能寫得委婉些。李玄待她,終歸是好的,自己留下隻言片語,叫他知道,自己從未怨過他。
「過去兩年,世子待我很好。」
「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世子勿念。」
「珍重。」
「阿梨留。」
阿梨寫好後,又溫溫柔柔吹乾了墨跡,小心翼翼收好了。
旁邊的香婉,早已哭得雙眼通紅,泣不成聲,撇開頭,不忍再看。
與此同時,武安侯府外。
幾輛馬車剛剛停穩,李玄一襲玄黑鶴麾,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