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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拋開一切,歇斯底里質問她,為什麼要逆來順受,為什麼從來不反抗。她從小看著她被人踐踏,她看著那個男人壓著她,像對待最下賤的娼妓一樣。她從來不反抗,猶如羊羔一樣,任由磨刀的屠夫一刀刀捅著她。
從最開始的憐憫,到後來的恨,謝雲憐很小就明白,自己不要當第二個姨娘,她永遠不會做第二個她。
芸姨娘搓著手,鼓起勇氣抬頭,那雙一貫低眉順目的眼抬起臉時,依稀還隱約看得見年輕時的幾分媚態。她鼓起勇氣開口,卻沒敢喊謝雲憐的名字,而是道,「娘娘,我去求老夫人,去求太后娘娘。求她們讓你出宮,我打聽過的,戴罪宮妃可以剃度出家修行,前朝就有這樣的先例。我去求求太后娘娘,去求求老夫人,她們一定會答應的。」
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
謝雲憐聞言,居然愣了一下,才看向芸姨娘,這個女人沒有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都像只螻蟻一樣活著,身上背著報恩的石頭,一步一步爬。她膽小如鼠,把裝聾作啞、做小伏低當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法子,卻在這個時候,鼓起所有的勇氣,說自己去求太后、去求老夫人。
到這個時候了,她依舊是這麼的卑微,連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只怯懦叫一聲「娘娘」,卻顫著聲、咬著牙說自己去求太后去求老夫人。
謝雲憐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可憐,還是在笑芸姨娘可憐,大約是笑她們都可憐罷。
謝雲憐止住了笑,看著芸姨娘,一字一頓道,「姨娘,我不出宮。」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還沒輸,我沒輸。」
她冷下臉,道,「姨娘,你走吧。」
繼而揚聲喊了嬤嬤進來,道,「送姨娘出去。」
說罷,謝雲憐轉過身,不再看芸姨娘。
芸姨娘喏喏喊了聲「娘娘」,嬤嬤看了眼這猶如仇家的母女二人,剛要張嘴請芸姨娘出去,卻在這時候,聽到內室傳來一聲呼救聲。
謝雲憐主僕臉色大變,嬤嬤更是慌得當即朝芸姨娘看了眼。
第119章
芸姨娘終於察覺到不對勁, 咽了口口水,喏喏問,「娘娘, 誰在裡面?」
謝雲憐沉了臉, 「沒有誰,你趕緊走!」
那隔間隱隱綽綽的呼救聲越發的清晰, 芸姨娘竟從中捕捉到莫名的熟悉感,她一咬牙, 就朝那隔間緊緊閉著的門跑了過去, 抬手要推, 被謝雲憐一把抓住了手腕。
「姨娘, 你非要壞我的事嗎?!」謝雲憐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質問, 「從生我到現在,你哪怕站在我這邊一回過嗎?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壞我的事?!」
芸姨娘看著神色癲狂的謝貴妃, 心頭不由得一顫,她還不知道裡面被關著的是阿梨, 只以為謝貴妃為了爭寵, 又做了什麼事, 下意識要攔她, 牢牢握住謝雲憐的手, 幾乎是哀求的語氣, 「娘娘, 你不要犯傻,我去求太后娘娘,去求老夫人。我去求她們, 你別再繼續錯下去了。」
看著哭得可憐的芸姨娘,謝雲憐只覺得渾身失力了一般,她撥開芸姨娘拽著自己的手,笑了笑,輕聲道,「姨娘,在你心裡,我永遠都是錯的。好啊,你想看裡面關著的是誰,那我讓你看。」
說罷,不顧嬤嬤的反對,抬手推開那扇緊緊關著的門,帘子揚起一角,很快落了下去。
謝雲憐神色平靜,道,「姨娘,去看看吧。」
芸姨娘咬咬牙,一把撩了帘子,沖了進去,看見被捆著的阿梨後,急忙沖了過去,「六娘子,您……您還好嗎?」說著,手忙腳亂要去替阿梨解捆著手的繩索,因她動作倉促,那繩結又系得很牢,芸姨娘食指指甲都翻了半個,血一下子涌了出來。
阿梨才認出芸姨娘來,剛要開口喚她,抬眼就看見走進來的謝貴妃和嬤嬤,還來不及提醒芸姨娘躲開,謝貴妃已經用繩子從後背捆住了芸姨娘。
主僕二人合力,芸姨娘不過一個年邁老婦,如何敵得過,幾乎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便被二人制住了,手腳皆捆得嚴嚴實實。
謝雲憐垂眼,頭也未回地吩咐嬤嬤,「去和太后說一聲,本宮思母心切,想留姨娘在宮裡住一晚,求太后賜個恩典。」
嬤嬤很快應聲退了出去。
阿梨看見貴妃,此時才明白自己居然是在宮裡,可……可衛臨為什麼要把她藏在貴妃宮裡,貴妃又怎麼和衛臨扯上了關係?他們綁架她,又有什麼目的?
衛臨……想到衛臨,阿梨心裡有些茫然,他不是爹爹的學生嗎?自己與他無冤無仇,蘇家和他、武安侯府和他,也談不上有什麼權力的爭奪。衛臨為什麼要費這麼多心思來害她?
阿梨心裡越發想不明白,腦子裡一團亂麻,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什麼陰謀的漩渦之中一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著逃脫的法子。
那嬤嬤走了,謝雲憐卻沒走,也不理睬阿梨和芸姨娘,自顧自在窗戶邊坐下,伸手推開窗戶。
阿梨看見那窗戶,不由得眼睛一亮,謝雲憐卻忽的轉過頭,看了眼阿梨,忽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脂粉未施的臉頰看得出幾分歲月的痕跡,卻比濃妝艷抹的她更真實。
謝雲憐指著外頭,驚喜道,「看,下雪了。」
阿梨抬眼望過去,不見一絲日光,厚厚的雲層仿佛壓著宮殿明黃的屋瓦一般,幾片雪打著轉,從半空中落下,緩緩落在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