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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還未開口,帳子後的謝太后卻是被驚醒了,撩了帘子,看了眼滿地的瓷片,再看皇帝弄濕的袍子,呵斥那宮女,「誰教的規矩?自己下去領罰!」
又喊了嬤嬤進來,囑咐道,「去把哀家給皇帝新作的那件袍子取過來。」
嬤嬤一遲疑,看了眼皇帝,道,「那不是您留著給陛下壽辰用的……」
謝太后坐起身來,「再做新的便是,去取。」
嬤嬤應下,很快捧了件新袍子來,皇帝看了眼,繡工並不高超,用的是上好的料子,針腳也很細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心中有些動容,便道,「胡太醫說了,您的眼睛要養著,怎的還親自做了衣裳。」
謝太后起身過來,拿起那袍子,在皇帝身上量了量,面上露出淡淡的笑,道,「又不是日日做,不過每日動幾針,皇帝小時候的衣裳,不都是哀家做的?哪裡就那樣嬌貴了。好了,快別耽擱了,去換了吧。」
皇帝聞言,不由想到自己年幼時,母后對他的處處維護,深深看了眼慈母模樣的母親,到底是點了頭,「好。」
嬤嬤在前迎路,很快,皇帝便進了另一間空著的殿房,踏進門,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皇帝在原處站了站,面上神情已淡了下來,方才的感動,也看不出分毫了。他走過去,便看見帳子後榻上臥著一人,似乎睡得不甚安穩,低低嬌吟聲。
甜香、嬌聲、欲蓋彌彰的帳子、暗黃的燭光……氣氛旖旎而曖昧,但不知為何,皇帝心中沒有半分旖旎心思,心如止水的讓皇帝自己都覺得驚訝。
皇帝後退幾步,敲了敲窗戶,立即有暗衛從外打開了窗,低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看了眼那帳子後的人,道,「把人——等等,去找個力大的宮女,把人帶走。」
暗衛毫不遲疑,立即應下,片刻便帶了個嬤嬤,二人從窗戶中進來,嬤嬤去到帳邊,撩開帘子,便見到榻上臥著個女子。
外裳已經脫了,衣裙貼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曲線。女子似是醉了,眼半睜半合著,雙目猶如含著春水般,好一番海棠春睡模樣。一打開帳子,那股甜膩的香味,便一下子涌了出來。
連那受過訓練的暗衛,都當即跪了下去。
皇帝不知為何,面色立即沉了下來,冷冷道,「滾出去!」
暗衛立即翻窗出去,跪在窗下,不敢開口為自己辯解。
嬤嬤力大,攬了一旁的披風,一把把榻上人罩住,又一下子背到背上,將人背出帳子。皇帝卻沒朝那邊看一眼,只道,「找個冷清宮殿安置,讓太醫給她解了藥性,送出宮去。」
嬤嬤應下,背得穩穩噹噹的,跳窗出去。
人一走,屋內那股甜香倒是漸漸散去了,皇帝卻沒來由地惱火,臉色徹徹底底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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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伏在嬤嬤背上,因她的動作,又被外頭冷風一吹,整個人已清醒了幾分,腦子還是糊塗了,身上還是熱的,腦子裡卻知道,自己怕是被人算計了。
她喝的酒里,一定被人下了藥。
想到皇宮內那些齷齪事,阿梨心下一凜,身上燥熱襲來,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頓時涌了出來,劇痛之下,她思緒卻一下子清晰起來,身上那股燥熱仿佛也褪去了些。
她輕輕握住剛才小心取下來的短簪,心底默念了幾個數,等見四周已是荒涼,用力扎在身前人的後頸處。
嬤嬤吃痛,下意識去摸後頸,手一松,阿梨從她背上滾了下來,手被地上的枯枝扎得生疼。
嬤嬤伏在地上,手捂著後頸,阿梨趁著她無暇顧及自己,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辨不清自己在那裡,只知道往無人隱蔽的地方跑。
害她的是誰,她一無所知,也不敢同人求救,只敢朝前跑著,直跑得渾身汗涔涔,手腳發軟,才不得已躲進個無人的房間。
她進去後,還未稍有喘息,便又聽到一陣低低的抽噎聲,像是孩童的聲音,然後面前的那扇門,便被從外推開了。
才覺得自己逃出生天的阿梨,和怕丟人、只是想找個隱蔽地方哭的三皇子,彼此面面相覷。
三皇子生母出身寒微,宮人出身,而大皇子和二皇子身後母族都十分強勢,看不慣他受父皇寵愛,二人經常合起伙來欺負他。
三皇子起初哭著向父皇告狀,卻被罰著跪了一夜,威嚴的父皇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只冷冰冰道,「朕沒有懦弱無用的兒子。」
三皇子才不敢哭了,每回想法子算計回去,但孩子就是孩子,委屈了沒人哭,便自己找了個偏僻的宮殿,總是躲著旁人,悄悄來這裡。
卻沒想到,今天一推門,便被人擅闖了他的小天地。
三皇子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皺著眉,聲音還帶著小孩子的稚嫩,卻已經有了皇家威嚴,「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內宮!」
阿梨站都站不住了,更別提逃,被小孩子發現,總比被大人發現得好,便咬了咬舌尖,竭力讓自己清醒著,對面前的小郎君道,「我是來給太后賀壽的。」
說到太后,三皇子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了點哀怨來,太后最討厭他了。
太后生辰,他送了自己抄的佛經,手都抄酸了,太后連翻都沒翻,於是看了眼面前狼狽不堪的阿梨,想了想,道,「太后也不喜歡你送的禮,她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