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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早見慣了這種場面,換做平日,興許還會不冷不熱說上幾句,「出去了便好好改過自新之類」的話,但不知為何,獄卒見了薛蛟,竟有幾分忌憚。
獄卒只瞧了眼,便關上了監牢大門,隨著監牢大門關上,那一抹光也被牢牢擋在門外,監牢內又重新恢復了平日裡的死氣沉沉。
薛母沒哭太久,不多時,便止住了眼淚,取出帶來的包袱,拆開,取出乾淨清爽的衣裳,遞給兒子,「快穿上。娘也不知道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能想著你的模樣做,試試合不合身。這身囚服晦氣得很,快丟了它!」
薛蛟一笑,渾不在意脫了囚服,露出肌理勻稱的上身,穿上薛母遞過來的衣裳。
薛母替兒子理了理衣襟,眼裡含著淚道,「袖口短了些,等回家了,娘再給你改一改。」
薛蛟道好,擁住薛母瘦削的身子,笑著道,「娘,別哭了,兒子出來了,就不會叫你們吃苦了。到時候也叫娘享享富貴人家的清福」
薛母聽得感動,要領他回家。
薛蛟任由薛母牢牢拽著他的手,母子二人上了驢車,一路回了薛家。
薛蛟進門,緩緩環視整個院落,似是有些懷念,可到底沒看到自己心心念念了數年的人,心底有些失落,問薛母,「娘,阿梨呢?」
薛母面色一僵,想敷衍過去,含糊道,「她不在家。」
薛蛟是何等聰明的人,他還在家中時,便是出了名的腦子靈活,即便入了獄,在裡頭一樣混得風生水起。一眼便看出薛母的心虛,順著她的話追問,「那她什麼時候回家?」
說著,眉眼間聚了點寒意,面上卻笑著玩笑道,「總不至於我不在家幾年,你便將她嫁人了吧?」
薛母心虛,硬著頭皮同兒子抱怨,「你是不知道,阿梨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如今過上好日子,便瞧不上咱家了。她入侯府幾年,風光了,便不認我這個嬸嬸了。你還問她做什麼,要不是她,你也不會受這麼多哭——」
薛蛟一口打斷她,「娘,我說過,那事同阿梨沒關係。」眼中陰鬱道,「是他該死,死在我手裡,算是便宜他了。」
說罷,又盯著薛母問,「什麼侯府?阿梨怎麼進的侯府?」
薛母被問得沒法子了,騙又騙不過去,只得老實道,「當初你被捉入獄,劉家要我們賠銀子,否則就要去衙門找官老爺鬧,說要叫你一命換一命。我沒法子,只好讓人送阿梨去了侯府,換了些銀子。不過,她如今在那侯府也風光了,當了什麼世子爺的屋裡人,日子過得比大小姐還舒服,也不算委屈她了。」
薛母說罷,連頭也不敢抬了。
她心裡清楚,自家兒子對阿梨那丫頭是什麼心思,可她才不要這樣的兒媳,簡直就是喪門星。
薛蛟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寒著聲問,「哪個侯府,哪個世子,娘,你說清楚。」
薛母囁喏道,「就是武安侯府。」
說罷,便見薛蛟扭頭就走,薛母撲過去抱著他,邊哭邊道,「你這是做什麼啊?!那是侯府,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麼?!娘知道你喜歡阿梨,但……但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
薛蛟猛的轉身,看薛母哭得悽慘可憐,兩鬢也已經斑白,滿是寒意的臉上神色稍緩,淡聲道,「娘,你聽我說,阿梨清白也好,不清白也罷,我都不在意,我要的是她這個人。眼下我的確什麼都做不了,但總有一日,我要接她回家的。我不管從前如何,往後我要你把她當成兒媳對待。您要是不答應,我今日就去闖了那侯府。」
薛母怕得要命,怎麼捨得眼睜睜看兒子去送死,忙哭著道,「你這是做什麼啊,為了個女人,你連娘都不要了嗎!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說著,看薛蛟要抽出袖子,只得妥協大哭著道,「你別去!娘答應就是了!娘答應你!」
薛蛟這才停下步子,面上厲色散去,神情溫和了些,輕輕攬著母親的肩,替她擦眼淚,邊道,「好了,別哭了,娘。阿梨當你兒媳不好麼?我保證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到時候你就在家高高興興抱孫子,享清福就行了,什麼都不用操心。」
薛母被兒子這樣好聲好氣哄著,心裡早就軟了大半了,但多少拉不下這個面子,只扭開臉,故作惱怒道,「反正我是管不住你的。你非喜歡阿梨那丫頭,我捏著鼻子認她做我的兒媳就是了,別說其他的來哄我了,什麼享清福,我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生了你這麼個不讓人消停的兒子。」
嘴上這般說,可還是不捨得兒子吃苦,扭頭就去廚房做飯了。
片刻後,薛家煙囪飄出一股炊煙來,遠處傳來犬吠的聲音,寧靜祥和的村莊,正在迎來夜幕。
薛蛟站在院裡那株梨樹下,摸了摸梨樹枝幹,眼神似在盤算著什麼。
他是從爛泥里爬出來的人,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但他的阿梨不一樣,他要風風光光的把阿梨接回來。
那是他的小梨花啊……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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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回到府里,當夜,李玄來她屋裡了。
他進來時,阿梨剛從內間洗漱出來,濕軟的發垂在背後,水珠子成串往下滾,沁濕了她雪白的裡衣。
今日服侍的是香婉,見世子爺來了,忙抓緊用帕子替阿梨擦頭髮。阿梨亦溫順朝李玄一笑,屈了屈膝,道,「世子等我片刻,先坐下喝口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