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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峰便朝她道,「主子站遠些。」
阿梨怕自己耽誤谷峰做事,便應了一聲,朝後走了幾步,站在路邊,遠遠看著谷峰帶人推那馬車。
她的身後,便是一片林子,此時因是冬日,樹葉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許枯枝敗葉,呼嘯的風,嗚咽地吹著。
阿梨卻顧不得冷,只盯著陷進泥里的馬車看,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心裡有些著急。
她今日走得匆忙,還未來得及穿上厚厚的斗篷,便下意識雙手搓著取暖,放在唇邊哈了口氣。
正這時,阿梨便聽到身後的林子裡,傳來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下意識回頭,害怕是林中野獸或是什麼,卻見到一匹高大的馬,慢吞吞朝她走過來,沒走幾步,馬上的人便悶頭栽了下來,滾進枯黃的草叢裡。
然後,那人低低呻.吟了一聲,聲音莫名的熟悉。
阿梨怔了一下,待聽出那聲音里的熟悉後,顧不得其他,撩起裙擺,邊喊谷峰,邊獨自跑進林子裡。
跑到那人身邊後,阿梨費勁將他整個人搬過身來,露出那張蒼白狼狽,卻不減半分貴氣清冷的臉。
阿梨的心下意識一抖,顫著聲喊他,「李玄……」
李玄毫無回應,雙目緊緊合著,薄唇抿著,眉心微微蹙著,唇上毫無血色,清冷俊朗的臉上,沾染著血,渾身上下也都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阿梨慌得手都在抖,連自己掉了淚都沒察覺,她從未看過李玄這樣孱弱的模樣,整個人像是從血里撈出來一樣,無論她怎樣喊,他都毫無回應。
她伸手去探李玄的鼻息,帶著熱意的虎嗅,緩緩噴在她的手指上,阿梨手抖得厲害,感受到李玄還有呼吸後,緊繃著的身子,才鬆了下來。
她還以為李玄死了……
好在,谷峰聽到阿梨的喊聲,很快便過來了。
幾人將李玄搬上了馬車,阿梨立刻跟著坐上去,她的手還抖得厲害,邊去掏袖子裡的帕子,給李玄包紮,邊撲簌簌地朝下掉眼淚。
甚至自己都沒察覺。
李玄身上的傷口太多了,阿梨沒學過醫術,看不出哪處嚴重,哪處不嚴重,哪處傷及要害,哪處只是皮肉傷,她只看見那些鮮紅的血,汩汩地湧出來,紅得她心裡慌得厲害。
帕子不夠用了,阿梨便去撕自己的衣裳,一邊撕,一邊慌得直掉眼淚,一遍遍喊著李玄的名字。
「李玄……」
「你別睡,你睜睜眼……」
「你流了好多血,我害怕……」
似乎是她的喊聲奏效了,李玄居然真的動了一下,只是指尖輕輕動彈了一下。
極細微的動作,阿梨卻一眼看見了,撲過去,小心翼翼將他的腦袋,搬到自己的腿上,動作細緻小心,仿佛生怕他再磕著碰著。
阿梨眼淚止不住地掉,邊小聲喊李玄,「李玄,你睜眼看看我……」
「世子……」
「三爺……」
喊到那聲「三爺」的時候,昏迷著的李玄,像是聽到了什麼一樣,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但他卻沒醒。
而此時的李玄,其實並不像阿梨想的那樣,毫無知覺昏迷著,他受了傷不假,卻還不到意識全無的地步。
他能聽到,阿梨在哭,且哭得極為厲害。
他從未見她哭得這樣厲害過,仿佛被嚇壞了一樣,眼淚止都止不住,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明明是溫熱的,卻又像是滾燙砸在他心頭的淚,燙得他整顆心顫著,
他心裡生出了點悔意,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既然要演戲,便要演全套,半途而廢只會叫人看出端倪。
事關阿梨能否做他的正妻,他不能拿這件事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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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但阿梨感覺,像是過了很久一樣。馬車停了下來。
谷峰掀了帘子,將李玄背下馬車,阿梨跟在兩人身後,疾步追著進了府邸。
她頭也未抬,自然沒有看見,這府邸上方的匾額上,龍飛鳳舞寫著「鄭府」二字。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總算安頓了下來。
大夫來替李玄診脈。
阿梨在一旁站著,面上不自覺露出點緊張,緊緊盯著大夫,似乎是被她的緊張感染到了,那大夫朝她看了眼,見她梳著婦人頭,輕聲勸道,「夫人莫怕,你家相公身子骨好,沒什麼大礙。」
阿梨聽了大夫的話,心安了一半,另一半卻依舊懸著。她冷靜下來,等大夫給李玄包紮後,才問他,幾時換藥、幾時餵藥、什麼吃食同藥相衝……
她問得細心,大夫便也耐心回答,又作了些醫囑,便提起藥箱要走。
阿梨送他出門,又叫守在門外的谷峰送送大夫,很快便回了屋子。
回到屋裡,阿梨便有些不知所措,她遲疑了會兒,慢慢在床榻邊沿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看著榻上沉沉睡著的李玄。
李玄模樣生得極好,阿梨從前在府里的時候,便這樣覺得。他不是那種溫文儒雅的長相,是略微有些冷冽的,眉眼清冷、薄唇總是緊緊抿著,身上有一種疏離於人群之外的貴氣。
但他在自己和歲歲面前,仿佛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剝去了那層世子的偽裝,他像一個好脾氣的爹爹,縱容著歲歲,耐心哄她、陪她,唇邊總是帶著笑容,像是全天下脾氣最好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