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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自然還記得,她頷首,抬起眼望著李玄,「記得。疾風怎麼了?」
李玄見她肯同自己說話,心裡高興,又見她連一匹馬都這樣關心,心裡忍不住又有泛酸。但此時為了哄媳婦女兒,他也顧不得那些了,道,「你想去看看它嗎?」
知道阿梨和秦懷和離那一日,他便叫谷峰迴了一趟京城,疾風便是跟著谷峰來的。他今日來蘇州,也是騎得疾風,便是想著,阿梨見著了,興許能高興些。
阿梨果然很高興,她很喜歡馬,尤其是救過她的疾風,她很快抬眼望著李玄問,「它跟你來了蘇州?」
李玄頷首,道,「就在院外,我方才便是騎著它來的。」
阿梨便坐不住了,語氣里有點著急,「這樣冷的天,凍著了怎麼辦,讓它進來吧。我去收拾一下雜屋,讓它在那歇一會兒吧。」
李玄自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雖把疾風放在院外,但自然有人看顧著它,但此時,他巴不得連人帶馬賴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見阿梨喜歡疾風,便也不提這一出,只點頭應下。
因著歲歲還小,吹不得風,阿梨便給她裹得厚厚的,才抱著她出了門。
積雪仍舊很深,李玄走在前面,替母女倆開路,踩到不平整的地方,便還回頭提醒一句。
風也很大,吹得人臉上生疼,但有李玄在前面擋著,阿梨和歲歲幾乎沒怎麼被吹到。
李玄推開院子門,用手吹了個哨,不多時,一匹黑馬就跑了過來,四隻有力的蹄子落在地上,噠噠噠噠的聲音。
很快,疾風便到了他們跟前,規規矩矩停了下來,那雙溫順烏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卷翹濃黑的睫毛上還落著點雪,卻一動不動盯著阿梨和她懷裡的孩子看。
阿梨伸手摸摸疾風的腦袋,輕輕喊它的名字,「疾風,還記得我嗎?」
疾風溫溫順順瞧著她,輕輕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回應阿梨。又探出腦袋,去看阿梨懷裡的歲歲。
歲歲是第一次看到大馬,小鄉巴佬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都張開了,喜歡得不行,伸出手就想摸。
李玄怕疾風傷著母女倆,便一直緊緊捉著韁繩,此時見女兒想摸疾風,便輕輕拍了拍疾風的腦袋。
疾風乖乖湊過來,歲歲手便立刻伸出去了。
阿梨怕她手上沒輕重,不敢叫她摸太久,很快便不許她摸了,歲歲還一臉念念不舍的模樣,咿咿呀呀了句,像是在朝李玄控訴娘親。
李玄雖然疼女兒,但肯定還是站在阿梨這邊的,只好聲好氣道,「等歲歲長大了,爹爹送你一匹大馬,親自教你騎馬,咱們聽娘的話,不摸了好不好?」
話說完,便見阿梨不知何時撇開了眼,李玄一怔,想到剛才自己的話,想解釋一句,還未開口,阿梨倒是渾然無事轉了回來。
她垂著眉眼,也不去瞧父女倆,話卻是朝著李玄說的,「讓疾風進來吧,雜屋還算暖和,我去弄些舊褥子來。」
李玄忙應下,拉了疾風進來,帶著它進了雜物間,說是雜物間,但裡頭其實也收拾得很整齊。阿梨做事一貫是很有條理的,從前在府里是,現在也是。
阿梨很快帶了褥子過來,這回沒帶歲歲過來,她雙手抱著褥子,騰不出手。
她將褥子遞給李玄,李玄比她高出不少,很輕易便把褥子蓋到了疾風身上。馬習慣站著睡,尤其是疾風這種訓練過的馬,更是如此。
李玄弄好了,便朝阿梨看去,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方才我不是有意在歲歲面前那樣說的。」
他怕阿梨誤會自己,以為他會搶走歲歲。
阿梨卻只是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你本來就是歲歲的爹爹。」
李玄聽了這話,心裡有些歡喜,面上也不自覺流露出了些許。
阿梨看在眼裡,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從未見過李玄這個樣子,做小伏低,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從前只有自己在他面前這樣,此時見李玄這般,阿梨心裡卻也沒什麼快意。
如她所言,她從沒怨過李玄,李玄待她算是好的。
她沉默了會兒,輕輕抬起眼,望著院子裡白茫茫的積雪,輕聲地朝李玄道,「抱歉,方才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你找到章姑娘,讓秦二哥和章姑娘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好事。我方才不該遷怒於你,其實你什麼都沒做錯。」
「你從前總是說,我性子好,我規矩好,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好的,我也是自私的,我沒念過書,沒那麼高尚,有時候也會生出很不好的念頭,也會朝你發脾氣。」阿梨慢慢說著,「其實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樣子的。我也不值得任何人喜歡,所以我沒有家人……」
李玄起初只是聽著,心裡很心疼阿梨。
沒有人必須是無私的,人都有私心。
真正作惡的人,從不會因為自己作的惡,而心懷愧疚;反倒是沒有壞心思的純善之人,常常過於苛責自己,連一個不好的念頭,都未曾做點什麼,都會覺得自己壞到了極點,一遍遍在心裡折磨自己。
但直到聽到阿梨說,自己不值得任何人喜歡的時候,李玄才忍不住道,「你很好,你值得任何人喜歡。你沖我發脾氣,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的。」
阿梨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睛濕了一下,想說點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只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道,「世子,你是歲歲的爹爹,我不會瞞著歲歲,也不會攔著你見她。你想什麼時候來看歲歲都行,我只求你一件事,別把歲歲帶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