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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那紙渲得一點點變褶。
就好像在明明白白告訴他,嘲諷他,縱使你李玄是世子,是天之驕子,有些東西、有些人,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李玄依稀覺得自己好似沒哭很久,但抱著阿梨出門時,他木然抬了抬眼,天邊是火紅一片的夕陽,燒得那樣熱烈,像是要燒盡無邊無際的天。
谷峰已在門口等了半日,不敢動彈分毫,此時見世子出來,終於在一側道,「世子,別莊的人如何處置?」
李玄極其平靜地開口,「所有人,但凡進過別莊的,都帶回府。誰都不許見,我親自審問。」
說罷,他收了收臂膀,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穩當了些,那樣一步一步,緩緩走了出去。
他答應的,今日要帶阿梨回府。
那便再不能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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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李玄好像一下子變回了那個沉穩自持的世子爺,平靜又理智,他親自操持了阿梨的後事。
阿梨只是通房,按說原本便沒什麼後事可言,就像柳眠院那個投井的付姨娘,一口薄棺便也打發了。
若有家人,再給些銀子,便也罷了。若無家人,還落了個清靜。
死都死了,活著時的寵愛,還能落得幾分。
但李玄卻是打定主意要大辦,縱使父親武安侯氣急敗壞來訓斥他,縱使平日不合的庶兄陰陽怪氣,他都沒鬆口,甚至連神色都未變。
一個世子的確算不得什麼,但他是李玄,官至大理寺少卿,他想做的事,旁人插不了手。
喪事從入殮到安葬,只用了三日的時間,因為他害怕,害怕哪一日看到阿梨的屍首一點點的腐爛。
阿梨愛俏,又愛潔,連袖子上的泥都受不了,肯定也不想讓旁人看見她那個樣子。
安葬那一日,李玄站在墓碑前,平靜看著棺木一點點被泥土掩蓋。
照舊俗,最後一把土,該由亡者至親之人灑上。
未亡人為妻,子為母,妹為兄,若是都無,便繼續往下排。
李玄知道自己私心重,他沒請阿梨的家人來。因為,他怕他們來了,自己便再不能做阿梨至親的人了。
厚重的棺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被濕潤的泥土掩埋,李玄卻只靜靜站在原地,無一人敢上前催促他。
嗚咽的風聲,吹亂了枯黃的雜草,仿佛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裡,叫人唇齒生寒。
天空漸漸暗沉下來,烏色的雲漸漸蓋住了天。
不多時,雪便落了下來。
李玄仿若未覺,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肩上,都堆了一層薄薄的雪,他才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把土,緩緩地、一點點地,灑在新墳上。
灑了土,李玄直起身,伸出手,指尖落在冰冷的墓碑上,划過那刻著字的地方。
墓碑是他親自刻的,用匕首刻出橫豎撇捺,再一點點描紅。
他的阿梨,溫柔的、總是笑著的阿梨,叢生至死,匆匆十幾年,末了,留下的,只有這塊墓碑。
想到這裡,李玄麻木的心,從深處緩緩漫延出一點點的疼痛,起初只是一點點,繼而變得難以忍受。
他的心疼得厲害,像是要死了一樣,他咳了一句,然後發現,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那死寂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身後便有人湧上來了,扶住他的身子。
李玄緩緩轉頭,想叫他們住嘴,驚擾了阿梨怎麼辦,卻看見他們面上驚懼惶恐的神情。
就好像,這府里又要死人一樣了。
李玄有些生氣,他張了張嘴,想叫他們滾,滾遠點,眼前卻忽然一黑,然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再睜開眼時,眼前是母親侯夫人的臉,她好似一下子老了幾歲一樣,眼角都多了幾絲皺紋,哭得雙眼紅腫。
見他醒了,侯夫人便撲過來,邊道,「三郎,你不可糟踐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什麼事,你叫娘怎麼辦?你若是真那樣喜歡阿梨——」
李玄打斷她,輕聲道,「母親,我很好,我只是累了。」
侯夫人住了嘴,改口道,「餓不餓?你都昏了一天了,起來吃點東西吧,想吃什麼,娘叫膳房做。」
李玄坐起身來,溫聲道,「年糕吧。」
侯夫人忙擦了淚,急匆匆朝嬤嬤道,「還不快去,叫膳房快些送上來!不許耽擱!」
嬤嬤匆忙跑出去,片刻後,年糕上來了,李玄夾了一塊吃,一口咬開,裡面並沒有甜糯的紅豆,吃起來有些淡而無味,旁邊放著幾碟子配菜,李玄卻碰都沒碰,就那樣一口口將年糕吃下去了。
侯夫人見他胃口好,終於安心了些,卻還不肯走,要在此處陪兒子。
李玄搖了搖頭,勸她,「母親回去休息吧,我已經無礙了。」
侯夫人不想走,但又怕兒子不自在,便遲疑起身,三步一回頭出去了。
侯夫人一走,李玄便起身了,他換上那身阿梨為他繡的錦袍,披上鶴麾,面無表情推開門。
谷峰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一見他便躬身,道,「人已經帶回來了。」
李玄冷漠「嗯」了聲,率先踏出去,面上是一片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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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回到正院,便覺得頭疼得厲害,坐立不安,來回在屋裡踱步,面上神色糾結。
林嬤嬤不知她為何如此,不敢開口,只安安靜靜在一旁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