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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 她便逃也似的起身了。
「章姑娘, 」阿梨輕輕叫住她,待她回頭後,便道, 「你的硯台還未買。」
章月娘腳步一下子停了,轉身避開阿梨的視線,道,「你隨意替我挑一個吧,什麼樣的都行。」
阿梨「嗯」了一聲,將歲歲放到搖床上,朝章月娘輕輕頷首,「你隨我去前面挑吧。」又問她,家中侄兒多大年歲。
章月娘答了,「十二。」
阿梨便替她推薦了塊石硯,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頑皮的時候,用玉硯、陶硯反倒容易糟蹋東西。
「這塊刻的是林間猴,刻工精巧,石猴生動活潑,正好應了你家侄兒的生肖。以他的年紀,用玉硯、陶硯反倒不大趁手。您看行麼?」
阿梨說罷,便等著章月娘回話。
章月娘卻像是愣了一下,回神後才慌亂點頭,「那就這個吧。」
阿梨點頭,很快將硯台包好,遞過去給了章月娘。
章月娘接過去,很快便匆匆出門了。
阿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將書肆大門關好鎖上,回到後院,見到在搖床里捉著鈴鐺玩的歲歲,阿黃安安靜靜蹲在搖床邊,像是守著小主人。
阿梨笑了下,走過去抱歲歲,同她道,「我們回去一趟。」
歲歲哪裡聽得懂,見娘抱起自己,高興得直拍手,咧嘴傻樂。
阿梨抱著歲歲,打算回一趟秦家。她原想留著阿黃看家的,阿黃卻屁顛屁顛追了出來,坐在地上,仰著腦袋看她和歲歲。
阿梨便隨它跟著了,鎖好門,從後院出來,朝秦家的方向去了。
這條路阿梨走了很多趟,並不覺得害怕,只是路上沒什麼人,風又很大,阿梨便走得急了些。
很快便到了秦家,她推門進去,秦懷聞聲很快出來了,見到阿梨和歲歲,有些驚訝。
他上來接過阿梨懷裡的歲歲,沒問什麼,朝阿梨道,「進屋吧。」
阿梨「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進了屋,秦懷低下頭,歲歲正咿咿呀呀地同秦爹爹說話,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秦懷倒也理她,時不時點點頭,一副我聽懂了的樣子。
阿梨看得有些好笑,進了屋,渾身便暖和起來了。
阿梨想了想,主動開了口,「秦二哥,叫歲歲自己玩吧,我有事情想同你說。」
秦懷微微一怔,不大明白,他感覺今天的阿梨有些奇怪,但也點點頭,將歲歲抱進內間的搖床,又塞給她一個布老虎,片刻後,便出來了。
阿梨給兩人倒了茶,一杯遞給秦懷,將熱乎乎的茶捧在手裡,輕輕啜了一小口,微微抬起眼,輕輕看著秦懷,然後道,「二哥,你認識一個叫章月娘的姑娘嗎?」
然後,她便發現,一貫沉穩平和的秦二郎,臉色登時一變。
阿梨並不蠢,相反,她原就是極為聰慧通透的,秦懷這樣的反應,阿梨依稀能猜出個大概。
其實她方才回來的路上便仔仔細細想過了,得出的結論便是,章月娘大抵是為秦懷來的。她在蘇州無親無故,唯獨同秦家兄妹相熟些。
況且,阿梨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姑娘家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喜歡還是不喜歡,眼睛裡便能看得出。
滿滿的難過、一點點的妒忌、還有那一絲不肯死心的執拗……
姑娘家的心思,原就那樣簡單。
阿梨只當做沒看見秦懷的神色,繼續輕聲道,「方才她來了書肆,買了塊硯台,說自己和離歸宗,家中嫂嫂不喜,想買了去哄侄兒。我想,她大抵過得不大好。」
阿梨沒說一句,秦懷的心就跟著顫一下,直到聽到阿梨說「她大抵過得不大好」時,終於徹底變了臉色。
秦懷劇烈咳嗽了幾聲,阿梨遞過去一張雪白的帕子,低聲道,「二哥,你還好嗎?」
秦懷卻只露出個極為難看的笑容,匆匆朝阿梨點點頭,道,「還好,我有些事,出去一趟。」
阿梨答應下來,目送他走出正廳。
院裡那棵極為高大挺拔的樹,到了冬季,樹葉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片枯黃的葉,枝丫倒是仍然朝四周伸展著。明明是冬日了,卻不知哪裡來的一隻鳥兒,躲在其中一片枯黃的葉片下,抖動著羽毛,毛茸茸的腦袋貼著樹幹,輕輕蹭了蹭。
阿梨看見了,去廚房取了把米來,灑在窗台上,便回了屋子。
直到第二日,秦懷才回家。
他回來時,阿梨剛給歲歲穿好了衣裳,正要出門去書肆,還未邁過門檻,便看見秦懷進來了。
他的模樣很落魄,不是那種衣衫襤褸的落魄,他照舊穿著昨日出門時的那件寶藍色袍子,只是神情憔悴了許多。
秦懷抬頭,看見阿梨抱著歲歲要出門,遲疑著喚了她一句,「阿梨,要去書肆麼?」
阿梨輕輕點點頭,又道,「灶上還溫著粥和棗糕,二哥記得吃。我帶歲歲出門了。」
秦懷點頭應下,目送母女倆走了出去。
他身心俱疲,原不想去廚房,但想起阿梨那句囑咐,到底還是去了廚房,掀了鍋蓋,溫熱的雜糧粥和鬆軟的棗糕,其實很好吃,但秦懷沒什麼胃口,只食不知味地咬了幾口,便匆匆想回房間。
他抬手去推門,剛推開一點,一張紙便被風吹起,在半空中打了個卷,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