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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被這樣堅決的不許,是人都有逆反的心理。
更何況,這事偏偏發生在三姐姐回府之後。
鄭嘉荷心裡原就有些彆扭的小心思,此時越想越惱怒,猛地停下了步子。
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一時不察,差點直接撞上去,疑惑問,「小姐?」
鄭嘉荷未理睬那丫鬟,直接轉身,丟下一句,「我去看看祖母」,便直接走了。
丫鬟愣了一下,趕忙追了上去。
鄭老夫人住在東院,離鄭夫人和鄭嘉荷的院子頗有些距離,但鄭嘉荷走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
鄭嘉荷看了眼禁閉的大門,朝守門的婆子抬了抬下巴,頤指氣使道,「還不快開門,我要見祖母。」
那婆子卻為難地道,「四小姐,老夫人正誦經呢,吩咐了不許人打擾。」
鄭嘉荷雖驕縱了些,但也不敢擅闖祖母的屋子。若是叫父親曉得了,定然是要罰她跪祠堂的。
故而她雖不高興,卻也還是忍了,站在門外等著。
站得她腳都酸了,緊閉著的門才有了動靜。
滋啦一聲,門朝內被打開了。
一個老婦人從里走了出來,她面容十分老態,眼角重重的皺紋,大冬日的,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臉板著,身上仿佛沒有半點生氣。
鄭嘉荷一向憷自家這位祖母,平素除了必須來的時候,都不肯踏足東院。
而自家祖母也仿佛不在意他們這些小輩,從來都是關著門過日子。
鄭嘉荷下意識放低了聲音,喊了聲,「祖母——」
鄭老夫人只「嗯」了聲,沒半點其它的反應。
鄭嘉荷想起自己的來意,鼓起勇氣,抿著唇道,「祖母,三姐姐找回來了,您知道麼?」
她話剛說完,便見身前的鄭老夫人猛的轉了過來,因動作太快,手上的珠串都砸在了地上,繩子摔斷了,珠子滾了一地。
鄭老夫人手微顫著,連嗓音都有些發抖,「她人呢?你三姐姐人呢?」
鄭嘉荷雖早猜到了,祖母會是這樣的反應,但真的看見了,心裡便不舒服了,但想起若沒有祖母,她是如何都進不了南院的,便道,「三姐姐住在南院呢,我也還未見到她呢,我陪祖母去——」
話還未說完,便見祖母已經扭頭就走了。
鄭嘉荷一愣,忙追上去,「祖母,您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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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阿梨這邊,她此時對鄭老夫人和鄭嘉荷在路上事情,還毫不知情。
她正彎著腰,收拾著行李。
歲歲趴在床榻上,圓圓的眼睛朝她望著,似乎在看她在忙什麼,時不時喊她一句「娘」。
她如今學會了娘這個字,便喊得越發起勁了,有事沒事便愛喊一聲。
阿梨也好性子,總是耐心應她,又哄她幾句。
他們在這裡沒住幾日,其實行李並不多,阿梨也只忙了一小會兒,便將東西都收拾好了。
她把行囊放在一邊,去抱榻上的歲歲,歲歲如今機靈多了,伸手便抱著阿梨的脖子,奶聲奶氣喊她。
阿梨抱著渾身奶香味的女兒,心情好了不少,在她面頰上親一口,軟嫩得猶如一塊白豆腐一樣。
歲歲還是不知羞的年紀,咿咿呀呀的,天真燦爛地笑了。
阿梨見她笑容燦爛的模樣,心裡壓著的那些情緒,仿佛被歲歲的笑容驅散了一樣,她盈著笑,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歲歲的額頭,道,「娘帶歲歲回家好不好,嗯?」
歲歲自然不會應她,但阿梨也沒有同歲歲商量的打算。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
李玄雖然還傷著,但有侍衛、有丫鬟,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不多。
況且,她如今在李玄身邊,身份實在太尷尬了。
按說兩人實在不適合有什麼交集了,縱使有歲歲在,那也不該摻雜些別的。
阿梨收回思緒,抱著阿梨,出了屋子。
她要帶歲歲走,總得去同李玄說一聲。
但她還未走出幾步,便聽見背後傳來一道可憐至極的哭聲,那聲音喑啞粗糙,像是老人家的聲音,哭得哀切至極,一聲聲「柔柔」,猶如泣血一樣。
阿梨聽得一怔,下意識回了頭。
便見長廊那個小門處,一個老婦人被幾個婆子扶著。布滿皺紋的面上,滾下兩行滾燙的濁淚,她嘴裡一邊喊著「柔柔」,一邊朝阿梨的方向伸出手。
阿梨下意識朝身邊看了眼,除了她,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院裡站著幾個婆子,似有不忍般,朝阿梨道,「三小姐去看看老夫人吧……」
「是啊,是啊,三小姐同老夫人說句話也好啊……」
阿梨被幾人說得有些懵,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就成了他們口中的三小姐了,偏那個老婦人從始至終只盯著她,一邊喊著「柔柔」,一邊顫顫巍巍朝她走過來了。
幾個婆子合力扶著她。
老婦人終於走到了阿梨的面前,阿梨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歲歲,下一秒,卻被那老婦人緊緊抱進了懷裡。
老人瘦弱,一把年紀,連走路都是顫顫巍巍的,可偏偏抱著她的胳膊,卻很緊,又很暖。
阿梨被她猝不及防抱住,卻生不起半點推開她的心思。
因為,老人家太可憐了。
她口裡喋喋不休喊著「柔柔」,邊去摸阿梨的臉,指腹有粗糙的老繭,「柔柔回家了,我是祖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