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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玉泉寺那個夜裡,她凍得瑟瑟發抖時,李玄抱著她時,她也忍不住哭得厲害,像是想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哭出來。
捫心自問,她真的從未對李玄動心過嗎?
大抵是動過的。
剛到世安院的時候,只有李玄的到來,能帶給她慰藉,就像雪夜裡的行人,見到一捧火,即便會燙手,也會忍不住撲上去的。
火那麼燙,飛蛾不也一樣會那樣撲過去嗎?
只是,她到底比飛蛾清醒理智得多,李玄要的是一個溫順規矩的通房,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李玄待她好,只是因為她溫順規矩,換了另一個人,李玄照樣會如此。甚至,也許那人比她更乖巧規矩,李玄待她會更好。
李玄的喜歡,那麼的淺嘗輒止,那麼的克制,就像他在她的面前劃了一道線,她規規矩矩地、不敢逾矩一步,他便如從前那樣,喜歡著她。她若邁過那條線,李玄便能立即收回自己的喜歡。
那麼淺薄的喜歡。
阿梨輕輕笑了下,含著淚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她垂下眉眼,依舊如從前在李玄面前那樣,溫順的、乖巧的、規矩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又很堅定地道,「我要的,您給不了。您給的,我又不想要。是我福薄,擔不起世子的喜歡。如今您已娶,我已嫁,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您做您的世子爺,我當我的秦夫人,就這樣吧。」
第37章
「你已嫁, 我已娶……」李玄克制隱忍著,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緩著聲道, 「倒也是, 你連孩子都有了,可見離了我, 離了那侯府,過得比從前, 開心多了。」
歲歲是李玄的女兒, 其實只要算算日子, 李玄便能猜到, 除卻怕李玄要帶她回府外,阿梨最擔心的, 便是女兒歲歲。
她是侯府血脈,李玄若是要帶她走,阿梨沒法子同他爭。
此時聽李玄話里的意思, 他似乎是沒想到歲歲是他的孩子。
阿梨心裡驀地一松,又有些酸澀。
李玄說罷, 停了下來, 冗長的沉默後, 他猶如自虐一般開口, 問阿梨, 「他……待你好麼?你說, 你想要一個家, 我給不了,他給你了,是嗎?」
阿梨輕垂眉眼, 溫柔而嫻靜,然後輕輕頷首,道,「他待我很好,待歲歲也很好。」
阿梨的回答,李玄並不覺得意外,他只是有點難過,細細密密的疼,又從胸膛深處緩緩湧上來了。因著那疼,李玄甚至感覺,渾身都失了力氣。
他不大想去看搖床里的歲歲,目光便輕輕轉開,然後落到爐子上烘著的梅花上,忽的想起從前。
阿梨搬去別莊之前,烘了些梅花茶,後來阿梨「走」了,他便極為珍惜地收起來了,不捨得喝,唯獨想得厲害的時候,才取三四朵出來,用熱茶泡了,在屋裡安安靜靜喝了。淡淡的梅花香里,他閉著眼,感覺阿梨好像就在身邊一樣。
他那時候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再也喝不到阿梨親手給他煮的梅花茶了。
現在才明白,不是梅花茶沒有了,只是,那精心烘烤、細心煮開的花茶,再也不是為他準備的了。
李玄開口道,「替我煮一碗梅花茶吧,我喝了,便走了。」
阿梨聽得一愣,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了那爐子上烘著的梅花,輕聲應了。
屋裡沒熱水,阿梨也不想去前面書肆里取,便提了水壺,去庭院裡,想取些雪水,去廚房煮。
阿梨出去後,屋裡便越發安靜了,李玄的目光,再一次失了可停留的地方,來來回/回的,最後還是落到了搖床里的歲歲身上。
小嬰孩養得很好,皮膚細膩嬌嫩,眉眼肖似母親,李玄只消看一眼,便曉得,這孩子日後定然會生得如阿梨一樣美。只是她比阿梨命好,有父母,不必賣身為奴為婢,等到了說親的年紀,怕是連門檻都要被踩碎了。
李玄理智上很厭惡這個孩子,從進來起,便一直想刻意忽視這個孩子,此時卻不知為何,忍不住邁開步子,走到了那小小的搖床邊。
看得出,搖床是新的,大概是怕小嬰孩磕著碰著,邊邊角角都用柔軟的棉布包著。但無論做工還是材質,都入了不李玄的眼。
李玄忍不住想到自己的侄兒,妹妹李元娘生的小郎君,那孩子的搖床是用上好的紅木做的,紋理清晰,雕刻著雲紋、如意紋,邊角被金銀玉石包裹著,無一處不精緻貴氣。
就那般,母親回來後,仍是止不住的抱怨,說邵家待元娘不上心,對孩子不上心。
李玄輕輕垂下眼,任由自己胡思亂想著。
這孩子若是他和阿梨的,那該多好。
她會甜甜喊他爹爹,會伸出小手要他抱抱,會軟軟抱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小聲「告狀」,說娘親要她練字,練字好難,歲歲學不會。
他呢,是必定當不了嚴父的,只能想法子替女兒開脫。
他只是這麼一想,心裡便止不住地發軟,就好似,面前這個孩子,真的是他同阿梨的孩子。
李玄靜靜站在搖床邊,搖床里的歲歲撲騰著手腳,同樣大大睜著眼,圓溜溜、黑黝黝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地盯著面前人。
似乎是覺得好玩,小傢伙伸出小手,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朝李玄的方向靠近了一下。
白嫩短胖的手指,軟得像白豆腐一樣,仿佛一戳,便會滋滋冒出點水,再用力點,便要破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