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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人聲隔著窗戶,影影綽綽傳進來,聽不大清楚,但又叫人打心底覺得熱鬧。
阿梨眯著眼,黑軟的長髮順著美人榻的邊緣落下去,聽著聽著,不知何時便放縱自己,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阿梨迷迷糊糊睜開眼,屋裡竟是亮堂堂的,她下意識想,看來自己沒睡多久,一截蠟燭都沒燒完。
她坐起身,身上的毯子便滑下去,堆在腰腹處,毛絨絨的溫暖觸感,叫阿梨有些不捨得推開,索性便沒急著起來,想醒醒瞌睡再說。
「醒了?」
李玄坐在不遠處,瞧見阿梨是如何醒了,又如何一副要睡回籠覺的懶散樣子,怕她現在睡多了,晚上睡不著,便出聲了。
阿梨被嚇得一懵,後知後覺望向李玄,才發現他在自己屋裡待著,愣愣喊人,「世子。」
李玄微微頷首,「既然醒了,就起來,帶你出去走走。」
阿梨迷迷糊糊中起身,又迷迷糊糊進了內室,換了身能見人的衣裳,出來時,李玄還在圈椅上坐著,看他的神情,倒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見她出來了,李玄站起身,身姿挺拔,一身圓領織金竹紋錦袍,襯得他貴氣清俊。
他回頭看了眼,道,「走。」
阿梨趕忙追上,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道出了世安院。
出了門,馬車已經備好了。
阿梨跟著男人上了馬車,坐穩了,馬車便緩緩動了起來。
阿梨上一次出府,還是在正院的時候,跟著嬤嬤出門採買繡線。侯府就像個大鳥籠子,精緻、奢靡,吃喝不愁,但鳥籠就是鳥籠,連鳥雀都嚮往天空,人哪裡是能悶得住的。
阿梨懷著激動的心,掀開帘子一角,外邊人來人往,車馬如流水般,世俗的氣息,叫人不覺得吵鬧,只覺得心安。
李玄側身坐在,抬眼看向小心翼翼打探著外邊的阿梨,片刻後,到底沒出聲訓她沒規矩,只收回了視線。
今日年宴,侯府家大業大,滿滿當當坐了幾桌子,長輩飲酒、小輩嬉笑,他身處其中,被吵得心煩,等宴一散,便尋了個由頭,自去躲清靜了。
回了世安院,原本要去書房的,卻在臨進門的一剎那,改了主意,去了阿梨屋裡。
一進屋,屋裡黑洞洞的,連盞燭都沒點。
等叫人進來點了燭,便看見小通房一人在美人榻上靠著,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像只怕冷的貓,裹在一團毯子裡,叫人看得又憐又愛。
屋外熱熱鬧鬧的,她這裡卻冷冷清清的,連往日裡伺候的丫鬟,都被她發善心放了假。
李玄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如果非要說,有點像從前讀書的時候,書頁太過鋒利,指尖被劃出一道薄薄的傷口一樣,毫不起眼的小傷,卻又叫人難以忽視。
總之,他不太舒服。
於是,便下意識開口,說要帶她出去走走。
阿梨總算瞧夠了外邊,放下帘子,想問問李玄要帶她去哪,轉念一想,隨便哪裡都可以,索性不去問了,只安安靜靜坐著。
馬車沒走多遠,便停下了。
兩人下了馬車,阿梨戴著帷帽,隔著薄薄的帷,打量著四周。
面前是座氣派的樓,匾額上寫著龍飛鳳舞的「明月樓」,看上去是個酒樓,裡面有忙著招待客人的小二。
李玄大概常來,又或是掌柜眼尖,一眼就瞧出他身份不一般,很快便引他們上了四樓,入了包廂。
不一會兒,小二送了溫好的酒,兩罈子,圓滾滾的酒罈肚,細細的瓶頸。阿梨更加疑惑了,李玄這是帶她來喝酒?
李玄沒解釋,拎著兩罈子酒,叫阿梨帶上帶帽披風,道,「過來。」
阿梨抱著重重的兩件披風,走過去,便看見李玄掀開帘子,帘子後面,是一道木門。
李玄推開門,冷風撲面而來,阿梨瑟縮了一下,下一秒卻忘了寒冷了。
推開門,第一個進入視線的,是巍峨的城牆,和遠處延綿的群山,山間點點豆子大的光,大抵是住在山裡的人家。
底下是一條蜿蜒崎嶇的護城河,猶如一條銀白的波光粼粼的綢帶,環繞著護城牆。
帶著寒意的凜冽氣息撲面而來,給人以最直接的衝擊和震撼。
這時,李玄伸出手,「披風。」
阿梨從這動人心魄的夜色中,回過神,忙將李玄那件大麾遞過去。
李玄接過去,卻沒穿上,直接往地上一鋪,將酒罈子放在大麾上。
「過來坐。」
阿梨聞言,忙過去,看了眼比自己這件貴十幾倍的織金大麾鋪在地上,顧不上心疼,小心翼翼盤膝坐下。
李玄又瞥了眼阿梨仍然抱在手裡的披風,提醒她,「穿上,別著涼。」
阿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鼻尖聞到一股酒香,回頭一看,李玄已經拔了小酒罈的塞子,陳年佳釀,酒香霎時四溢。
阿梨平時鮮少碰酒,這回卻被這酒香勾得起了饞蟲。
阿梨覷了眼李玄的神色,小聲提要求,「世子,我也想喝。」
李玄拔塞子的手一頓,「嗯」了句,阿梨便立即抱了一小壇,仔仔細細聞了一通,試探性喝了一小口。
居然不是烈酒,入口溫潤微甜,還有股梨花香。
但是,挺好喝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遠離侯府的原因,又或者說李玄不像在府里那樣端方沉穩,阿梨不自覺放鬆了下來,抱著酒罈子,邊賞月色,邊時不時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