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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露出笑來,摸了摸鬍子,笑道,「既是賢侄所託,我自不會不允。將軍只管說,那丫鬟叫什麼名字,我這就叫管事尋來。」
蘇追壓抑著情緒,低聲道,「阿梨,她叫阿梨,姓薛。」
武安侯乍一聽這名字,還覺得有些耳熟,卻也沒多想,隨口便叫了管事進來,吩咐道,「去,尋府里叫薛梨的丫鬟來。」
說罷,想賣蘇追個好,還沉聲強調了句,「你即刻便去,快快尋了過來,不可耽擱了。」
說罷,卻見那管事遲疑著,沒動身,支支吾吾道,「侯爺——」
武安侯嫌他磨蹭,皺眉道,「何事?我讓你去尋人,有什麼可支支吾吾的。」
那管事額上冷汗都滴下來了,也不敢去擦,只訕訕一笑,一咬牙,湊到武安侯身邊,附耳同他道,「府里只有一個叫薛梨的丫鬟,原先是世子爺的通房,後來病沒了。」
要是其它丫鬟,管事未必知道,但薛梨先前是世子爺唯一的屋裡人,他就算不熟悉,名字總還是記得的。
更何況,兩年前,薛梨死的時候,喪事是大辦的,他也經手過,如何會不知道。
武安侯一聽,愣了下,拂拂手,叫那管事退下去,朝蘇追笑了笑,語氣溫和道,「賢侄啊,你說的那個叫薛梨的丫鬟,府里的確有這個人,只是不巧,那丫鬟福薄,人已經沒了。你看這——」
武安侯這話,落在蘇追耳中,不啻於當頭一棒,聽得他肝膽俱裂。
人沒了?
怎麼可能沒了?!
第55章
武安侯說完, 見面前的蘇追神色驟變,以為他心裡有所懷疑,便又道, 「賢侄, 不瞞你說,那薛梨原是我那嫡子屋裡伺候的, 後來生了重病,人便沒了。實在不是我出爾反爾, 有意為難你。」
蘇追僵直身子, 久久沒有開口回話。
正當武安侯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正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方才出去的管事, 一路小跑進來了,微微喘著氣, 躬身恭敬道,「侯爺,世子爺帶二少爺回府了。」
武安侯一聽, 思子心切,猛的站了起來。再顧不得一旁的蘇追, 忙就要出去, 剛走幾步, 瞥見蘇追, 便緩了步子, 又坐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 鎮定下來, 又端起侯爺的架子,沉下臉道,「這個逆子, 在外招惹是非,既回來了,便叫他去宗祠祖宗面前跪著,好好反省!誰都不許說情!」
管事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侯爺,這……二少爺是下人背回來的。」
聽了這話,武安侯立即坐不住了,騰地站了起來。次子雖不出息,但說句心裡話,比起長子和嫡子,事事要他操心的次子李耀,反倒是他最上心的那個。
武安侯心中焦急,沒心思招待蘇追了,扭頭道,「賢侄見諒,家中出了些事,改日再請你來府里喝茶。」
說罷,便朝管事示意,叫他送客。
自己則疾步出了正廳。
管事見自家侯爺已經出去了,抬眼小心覷了覷蘇追,見他面色極冷,猶如罩著層寒冰,搭在紅木方桌上的那隻手指尖戰慄著。
管事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視線,目不斜視,更不敢開口送客。
蘇追從方才聽到妹妹病故的消息那一刻起,整個人便如墜入深淵般,他原以為,自己今日來,是認親,是帶妹妹回家。
這一刻,他念了十幾年。
來的時候,他一路上都在想,骨肉分離的日子,自今日起,便到頭了。
他這十幾年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卻在這樣的關頭,從武安侯嘴中,聽到了一句「那丫鬟福薄,人沒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語氣中沒有絲毫難過,只流露出幾分似真似假的遺憾。只怕,就連那幾分遺憾,也是裝出來的偽善。
蘇追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作拳,指甲刺進掌心,有些許微微的疼。
他閉了閉眼,猛的站了起來。
那管事原垂手立在一旁,被他起身的動作驚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幾步,「蘇將軍——」
話只說出幾個字,便見蘇追沉著臉,疾步踏了出去。
管事一愣,忙追了上去。
蘇追行至門外,恰好同送庶兄回來的李玄,打了個照面。
李玄抬眼,便見蘇追沉沉的視線,盯著自己,眼裡滿是恨意,微微蹙了眉。
他同蘇追不過幾面之緣,要說交情,卻是等同於無,蘇家是清貴世家,慣來不同宗室來往,連嫁女都會刻意避開宗室。
蘇追雖同蘇氏一族別的子侄不同,他走的是武將的路子,但在這一方面,卻沿襲了家中的傳統。
自己同他,雖無交情,但更談不上有仇,蘇追怎麼會這樣盯著他,仿佛自己同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兩人相隔幾步,彼此對視著,李玄率先開了口,「蘇將軍,蘇州一別,又見面了。」
聽李玄提起蘇州,蘇追心中恨意更深。
自己尋了十幾年的妹妹,就在近在咫尺的武安侯府,就在李玄身邊,他這個當兄長的,卻全然不知,眼睜睜就那般錯過了。
他恨站在面前的李玄,恨武安侯府中人,但更恨的,卻是生生錯過妹妹的自己。
蘇追咬緊牙根,心中恨極,一字一句道,「李玄!將我妹妹的屍骸歸還蘇家。另外,若叫我查出來,她的死,同你武安侯府之人,有半點干係,我絕不會放過。此仇不報,我蘇追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