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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了肚子裡的孩子,跟著她受累了。
不過孩子一貫乖巧,同她一樣能忍,日後定然是個好性子的。
阿梨低頭笑了下,很快想叫秦三娘幫她一起收拾行李。
這時,一旁的沉默良久的秦二郎,卻忽的開了口,他朝秦三娘道,「三娘,你先出去。」
秦三娘一愣,看了看自家兄長淡然的神情,猶豫著出去了。
門還開著,有春日微暖的風緩緩吹進來,阿梨安安靜靜抬眼去看秦二郎,便見他眉心微蹙,輕輕垂著眼,窗戶里拂進來的風,吹起他的青色髮帶,他捂唇咳了一陣,慘白的面頰因此多了一絲血色。
片刻,秦二郎開了口,他抬起眼,看著阿梨,溫聲問她,「薛姑娘,你願意作我的妻子嗎?」
阿梨怔在那裡,有些懵。
秦二郎待她絕無半點心思,這一點阿梨心裡很清楚。一來,秦懷是個極為正直的君子,見色起意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二來,三娘曾經說過,秦二郎終身未娶,就是怕自己耽誤了好人家的姑娘。
秦懷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或者說,我們談個交易。」
「三娘大抵同你說過,我不願娶妻的原因。我這病無藥可醫,不知還能活多久,何必去耽誤好人家的姑娘。這世道對女子原就苛刻,譬如我妹妹三娘,她侍奉公婆,照料夫君,未有一日懈怠,只因不願夫君納妾,自請和離,如今照舊要被人說三道四。我娶誰,都是害了她,倒不如不娶。」
「我給你一門親事,保證你能在蘇州安家落戶,不必四處奔波。至於你,日後再嫁也好,立女戶也好,盼你能同三娘彼此扶持幫襯。這樣,我走了,三娘總算還有個家人。薛姑娘放心,只是一紙婚書,我並無其它心思。」
秦懷淡聲說罷,便等著阿梨的回話。
良久,阿梨左右搖擺不定的心,終於有了決斷。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好,秦二哥,我答應你。你幫我立女戶,日後我會同三娘彼此幫襯。你們兄妹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決定做得艱難,卻又沒那麼難。
阿梨以為自己會猶豫不決,會遲疑不定,但她看輕了自己對於平靜生活的渴望和希冀。幾乎只是一瞬間,她心裡便有了決定。
如果真能靠一樁假婚事,立了女戶,從此像秦三娘那樣自在當一個掌柜,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反正,她原就沒打算再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任何一個男子。
靠自己,她照樣養得活自己,養得活孩子。
唯一一樣值得權衡的,便是秦二郎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阿梨深吸一口氣,抬起眼,安安靜靜望著秦二郎,平靜道,「但是,秦二哥,我要你保證,永遠不插手我任何決定,不可以夫君的名義,干涉我的任何私事。」
秦懷沒有半點遲疑心虛,直接便應了,「好,我給你寫契書。」
見他這般坦然,阿梨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她抬起眼望出去,小小的庭院還是空蕩蕩的,鋪著光潔的青石板,一口光禿禿的水井,但不久之後,這裡便會栽上滿院子的果樹花樹。春日賞花,秋日摘果,到了夏天,她還可以抱著孩子,邊在樹下乘涼,邊叫她認字。
這是她夢寐以求、求而不得了小半輩子的家。
如今,就在眼前了,一伸手,便能拿到,叫她如何捨棄。
阿梨下定決心,點點頭,抬頭看向秦二郎,朝他輕聲道,「秦二哥,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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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門外
繁華的城門口,推著板車、背著籮筐進城賣貨的小販正有序排著隊。昨日剛下過一場雨,地上的泥軟爛濕滑,被踩得一片污濁,城牆西角一處立著的旌旗,在尤帶寒意的料峭春風裡,揚起又落下。
很快,遠處傳來巨大的聲響,猶如春日裡的驚雷,忽的炸開。
眾人朝那聲響來源之處望去,只見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策馬朝城門奔來。
只短短一瞬,玄鐵甲冑的騎兵,便已經到了城門之外。
為首之人勒停馬,那是個極為俊朗的面孔,濃眉、銳目,神情堅毅,一身銀色的盔甲,整個人顯得生硬冷峻。
在他身後一步的地方,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面孔,過於蒼白的一張臉,同樣是一身銀色的盔甲,在他身上,便不自覺溢出幾分泄氣狂妄。
守城的將士將叫人開城門,自己則上前,面露一絲崇敬之色,拱手道,「蘇將軍。」
蘇追頷首,客氣道,「辛苦了。」
城門很快打開,騎兵進城,短暫的混亂後,城門口漸漸恢復了平靜,還有人低聲竊竊私語,議論著方才看到的情景。
隊伍進城後,薛蛟便勒停了馬,側臉看向蘇追,扯出個笑,道,「蘇將軍,我先走一步。」
蘇追朝他點頭,薛蛟很快便沒了人影。
他走遠後,蘇追的副將祁暉忍不住上前,低聲道,「這薛蛟倒是狂妄得很……」
蘇追面上無甚神情,只淡聲道,「他有狂妄的本事,公閣老倒是給我找了個好對手。」
祁暉聽得一愣,剛想再問,便見蘇追已經冷冷道了一句「回府」,馬便漸漸走遠了。
公閣老府上
薛蛟坐在正廳里,自顧自喝著茶,不多時,公久橋便大笑著走了進來,邊撫掌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薛蛟,你果真沒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