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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懷沖李琰抱歉一笑,很快便到了阿梨身邊,道,「她醒了不見你,便哭了,你去後邊哄哄她,我來招待客人。」
阿梨心頭亂得厲害,又怕李玄生疑,又怕自己露餡,只一言不發,胡亂點點頭,抱過歲歲,摟在懷裡。
秦懷見她這般反應,心中覺得有一絲奇怪,卻也沒多問,替母女倆推開門,要送她們去後院。
就在阿梨即將踏進門的那一剎那,她懷裡的小歲歲似乎是不滿自己看不到娘親,小手朝上一伸,下意識一握,帷帽的白紗,便被她抓住了一個角。
小傢伙還不足半歲,阿梨先前也看到她抓東西過,只是不妨她會抓得這麼准,手腳還這樣有力。
阿梨只是愣了一下,頭上的帷帽便落了地。
白紗緩緩落到地上,整個書肆,驀地一靜。
李琰是唯一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看著直接推開秦懷上前的堂哥,他呆呆睜大了眼,什麼情況?
這掌柜的確模樣出挑了些,但……但不至於讓堂兄一見傾心,連臉面都不顧,當著人家夫君的面,就要強奪人妻吧?
這……這不好吧?
那他……他是不是要幫堂兄攔著秦懷?
心裡還在糾結,李琰的手卻下意識伸了出去,拉住了秦懷的胳膊,訕笑著隨口扯謊,道,「秦二郎,我堂兄同你家夫人是舊識!」
秦懷望向阿梨,此時李玄便站在她面前,清冷貴氣的郎君,面色冷得駭人,站在那裡,就好似這周遭再無旁人一般,眼裡只有阿梨。
秦懷皺眉,朝阿梨道,「阿梨?」
阿梨微微垂著眉眼,她能感覺到,李玄沉沉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她,從上至下,帶著居高臨下的氣勢,以及,毫不掩飾的怒氣。
也是,本質上說,她是侯府逃奴。
她「死」的時候,李玄也許會懷念她,甚至會想她。但當該死的人,再度出現時,原來那點本就淺薄的喜愛,便成了怒氣。
阿梨抿唇,露出了個自嘲又無奈的笑容,若是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李玄。只是,老天爺似乎有點不願意讓她如願。
她輕輕抬起頭,露出個溫然的笑,朝一旁面露擔憂的秦懷輕聲道,「二哥,我同世子爺,的確是舊識。」
說罷,又垂下眉眼,輕聲道,「世子爺,如若不嫌,您隨我去後院吧。」
李玄一言不發,只沉默跟在阿梨身後,二人進了後院。
阿梨最近都歇在書肆後院,故而這裡也準備了歲歲的搖床,阿梨微微彎腰,將小歲歲放進搖床里。
小傢伙還渾然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禍,撲騰著胳膊,亮亮的眼睛,盯著娘親看。
她張了張嘴,咿咿呀呀叫喚了幾聲,唇邊便多了幾絲可疑的亮晶晶的液體。
阿梨心裡無奈得緊,從袖裡取了帕子,在她唇邊下巴處輕輕擦了擦,又取了旁邊的柔軟的棉帕,墊在小傢伙的下巴處。
做好了這些,阿梨直起身,回身望向身後的李玄。
他自始至終都未曾開過口,直到現在,才說了第一句話,「同你很像,叫什麼名字?」
阿梨愣了愣,片刻後才明白過來,李玄問的是誰,她輕聲道,「叫洛瑜,洛水的洛,美玉無瑕的瑜。小名歲歲。」
李玄聞言,竟笑了一下,他其實也很覺得很奇怪,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
但好像,除了笑,他做不出別的反應了。
「歲歲平安,像你會取的名字。」李玄說罷,逐漸沉默下來,他心裡有很多想問阿梨的。
他想問她,你為什麼要假死?你獨身一人,怎麼來的蘇州?路上遇到危險了麼?
但最後,他一句也問不出了,問清楚了又有什麼用,問清楚了,反倒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被踐踏得一乾二淨了。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不是麼?
屋外不知何時,開始落起了雪,院子裡的梅花開得正是最好的時候,白的黃的粉的,一簇簇擠在枝頭,在院子西邊一處牆角,開得熱烈而燦爛。
有寒風從半開著的窗戶,吹進來,凜冽的寒意,撲面而來。
阿梨顧忌著歲歲,想上前將窗戶關上,離窗戶更近的李玄,卻邁出了一步,抬手慢慢合上了那窗戶。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阿梨有點想哭,鼻子酸酸的,她忍住淚,輕輕抬起眼,望著李玄那張清冷貴氣的臉,抿唇笑了一下,道,「世子,您就當沒在蘇州見過我,行嗎?」
她頓了頓,緩緩地道,「你就當,我真的死了,行嗎?」
「您很好,我那時候沒有撒謊,那兩年,您待我很好。可您是世子爺,您心裡裝著家國大事,裝著侯府體面,裝著侯夫人,裝著大小姐,裝著世子妃。我同您不一樣。您從前,是不是從未問過我想要什麼?」
李玄沉默著,他想起從前,自己從未問過,他問她,「你想要什麼?」
阿梨眼淚從眼眶裡落了下來,輕聲道,「我想要一個家。您給不了,所以,我也從來不向您求。您是尊貴的世子爺,什麼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便是我,也只是侯夫人贈與您的禮。我同您之間,原就是那樣的主子和奴婢的關係,我問您要一個家,那樣太可笑了……」
阿梨原本不想哭的,離開京城的時候,她沒有哭過,一路上遇到危險時,她也沒哭過。但面對著李玄,眼淚卻不受她控制一樣,就那麼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