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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崔夫人倒是渾然未覺,輕輕一拍手,花廳四面空蕩蕩處,嘩地一下,落下許多竹編的蓆子。
蓆子上端被系在屋檐下,長度剛好沾地,內外共三層,被這蓆子一遮,花廳內頓時暗了下來。
花廳內黑黢黢的,可謂伸手不見五指,這時,有丫鬟點亮了一盞燈,但也只有一盞。
崔夫人和氣笑道,「諸位夫人、諸位郎君娘子們,莫慌,這花習性奇特,只在夜間開放,若太亮了,今日這花便賞不成了。」
她這般說,眾人自然很給面子,俱說無妨。
但那一盞燈的光,委實弱了些,又擺在那花盆旁邊,阿梨離得略遠些,連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擺的盤盞都看不清了,怕碰了摔了,阿梨便先收回了手,雙手柔柔落在膝上。
花盆上蓋著的黑布,此時才被掀開,里里外外幾層緩緩掀開,花株從露出真容。
幾乎就在它露出真容的那一剎那,花苞綻開了,猶如精緻的宮燈,在一片黑暗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潔白的花瓣,邊緣一層淺紫,猶如留仙裙的裙邊一般,黃色花蕊處,攢著細膩的花粉。
一股濃香,隨著花瓣的綻開,瞬間朝四周散開。
其實曇花並不算稀奇之物,各府若捨得銀錢,多數也能買到。但曇花別名月下美人,因它習性奇特,只在夜間開放,且每每開放,也只一瞬,似今日這樣青天白日之下,眾人圍觀之下,猶如仙子般綻放的,卻是極為難得的。
阿梨也是第一次看見曇花,幾乎挪不開眼了。
她身邊的七娘子蘇薇則還更激動些,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卻不想,撞掉了桌案上的茶盞。
黑暗之中,茶盞傾倒,從桌案上滾落下來,花茶水濺落在阿梨和妹妹蘇薇的裙上。
那茶盞則從兩人膝上滾了下去,咕嚕嚕滾了出去。
好在此時黑黢黢的,眾人又沉浸在曇花的美麗中,她們的動靜沒驚擾了旁人。
阿梨顧不得自己,幫著妹妹拍了拍裙上的茶水,那茶盞到底是直直掉下來的,她只是受了牽連,蘇薇的裙子才是濕了大半。
蘇薇羞愧難忍,自知自己惹了禍了,忙抓住姐姐的手,「六姐姐,你身上沒事吧?都是我太不穩重了,都怪我……」
阿梨柔聲安慰她,「我沒事,你先拿著帕子,擦一擦。」
三娘子蘇曦也看見了這邊的動靜,取出帕子遞過來,便安慰兩個妹妹,「無妨,我去崔家小姐相熟,等會兒同嬤嬤說一聲,借兩身衣裳過來……」
說罷,她便微微側身,抬手喚了伺候的丫鬟過來,附耳同她輕輕說著話。
阿梨見有長袖善舞的姐姐安排,便摸黑去見方才落在地上的茶盞,此時一片漆黑,若是誰踩到茶盞,跌了碰了,那便是她們的罪過了。
阿梨探出半個身子,去尋那遺落的茶盞,起初只在身邊摸,可摸了一圈,怎麼都沒尋到,想了想,覺得大概是滾遠了。
這般想著,阿梨便繼續朝遠處去尋,四下一片黑,她只能靠直覺。
摸著摸著,卻是碰到了一點溫熱的皮肉。
像是男人的手……
想到自己身邊坐著的就是李玄,這手除他之外,應當不可能是旁人了。阿梨尷尬至極,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飛快想要縮回手。
剛有動作,卻被那手握住了指尖。
男人溫熱的手掌,握著她細膩柔嫩的指尖,不輕不重的力度,曖昧至極的動作,肌膚相觸的地方,一股熱意緩緩升了上來。
黑暗之間,阿梨的臉頰一下子紅透了,耳尖也發燙著。
但很快,那手便遞過來個茶盞,然後若無其事縮了回去。
仿佛剛才的觸碰,只是意外一樣。
阿梨端著茶盞回到坐具上,面上紅暈散去,耳尖的熱度,卻是一直下不去。
直到三娘子蘇曦朝妹妹們開口,低聲道,「我同嬤嬤說好了,你們隨我走,換了身上的濕衣裳。」
阿梨同七娘子俱答應著,兩人相護扶著站起身,身形隱沒進身後的黑暗中,姐妹三人,跟著崔府的嬤嬤,從花廳的小門出去了。
花廳內,李玄依舊面色淡然坐著,仿佛方才握阿梨的手的人,不是他一樣。
直到看見對面坐著的吳家郎君起身,李玄也驀地站了起來。
李元娘被嚇了一跳,低聲道,「哥——」
李玄卻只丟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頭也不回出去了。
第67章
吳郎君剛走出花廳, 還未走幾步,便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他在刑部做事,一貫警惕, 當即回過頭, 卻是一愣。
吳郎君微怔後,拱手道, 「少卿大人。」
「尾隨」被人發現的李玄,卻一臉坦蕩, 面上看不出半點心虛, 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郎君, 眸色漸深。
阿梨似乎一貫很欣賞這樣的郎君, 溫文儒雅、氣質清和,蘇州的秦二郎是, 如今說笑的郎君,亦是。
她偏就厭惡他這樣的罷了……
李玄眸色微冷,冷冰冰看著面前的郎君, 淡淡開口,「倒是未曾見過你。」
吳正微愣, 主動自報家門, 道, 「下官姓吳名正, 如今在刑部左侍郎手下。下官去刑部時, 少卿大人已升任大理寺少卿, 覺得下官眼生, 也屬常理。」
他雖口口聲聲下官,但語氣卻是不卑不亢的,並不因自己官職低了些而覺得自己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