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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說這話時,語氣很溫和平靜,也不似說什麼甜言蜜語,海枯石爛的諾言似的,偏偏阿梨便聽得鼻尖一酸,捧在唇邊的湯碗都忘了。熱氣上升,凝結在她的睫羽上,沉沉的。
阿梨垂眼,若是從前,她是絕不敢相信,自己有一日會這般毫無懷疑去依靠另一個人的。她也以為自己是有所保留的,可真的出了事之後,她心裡唯一信任的,不是蘇家的叔叔們,也不是父兄平日的學子好友,而是李玄,也只有李玄。
就連今日衛大人上門,給她這些,她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交給李玄。
吃過晚膳,李玄便道,「你先睡,我去趟書房。」
阿梨點了頭,忽的想起了什麼,轉身去屋裡翻了個小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來,放到桌上,道,「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遺物。只是些首飾,不知道有沒有用。」
她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母親謝雲珠留給她的東西不多,也就那幾樣,她白日裡也全都翻出來了,一樣樣看過去,只想著若是有藏了什麼信件之類的,卻一樣也沒有。
不過,一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的眼裡,自然是不同的,阿梨自問在判案上,自然還是李玄這個熟手懂得更多些,索性便全部交給他了。
李玄打開草草掃了眼,一眼便知都是些與案件無關的東西,但看阿梨巴巴捧出來那樣子,卻不捨得一句話打回去,而是道,「我等會兒看一看。明日再還給你。」
阿梨一聽,還以為真的有用,趕忙點了頭,還道,「什麼時候都行,反正放在我這裡也沒用。」
第99章
來到書房, 李玄剛坐下,小廝便端了茶進來。褐黃的茶湯,微微的白氣蒸騰上涌, 倒影著燭光。
李玄看了眼, 見茶並不是他素日常喝的,那小廝正要端了冷茶下去, 見他看了眼茶,便主動道, 「是世子妃吩咐的, 說您最近有些虛火, 叫茶房進了批決明子, 今日才到。」
李玄原本只是看一眼,聽罷倒是端起來, 喝了口,味苦、在舌根處轉甘,他雖不常喝, 卻好似一下子喜歡上了。不說別的,看在阿梨這份心意上, 便是毒藥, 他也甘之如飴地喝。
小廝見他沒說什麼, 便快手快腳換了支長蠟燭, 才輕手輕腳關門出去, 到門口候著去了。
李玄喝過茶, 沉下心思, 又將白日裡寺官整理出的文書看了遍,這一看,一直到一旁的蠟燭燒了三分之一, 他才覺得眼睛有幾分酸澀,站起身來,揉了揉眉心。
推開窗戶,一陣夜風吹進來,廊下點著燈籠,擠在一處的荷葉,在夜風裡微微晃動著。
風捲起燈籠,晃了晃,李玄正覺幾分冷,想要關窗,卻瞥見一旁的那小箱子,阿梨交給他後,他便帶來了書房,此時還擱在博古架上,他沒開口,旁人也不敢動。
不知為何,李玄一下子想到那住進府里的御醫,心頭驀地湧上一股淡淡的怪異。他忘了關窗,走到博古架旁,取下那小盒子。解下鎖扣,打開後,入目還是那些十分尋常的物件。
取出裡頭那個小小的首飾盒,裡面是些簪釵鐲墜,精緻昂貴,有的樣式並不是婦人常戴的沒,大抵是岳母尚在閨中時喜愛的首飾,故而臨走之前,特意留給了女兒,權當做個念想。
李玄蹙著眉,一個個小格子打開,一樣樣托在手裡,細細看過去,絲毫沒發現什麼古怪之處。不過,謝家養女兒,倒是比京中任何一個人家,都要來的更精細,更捨得些。
京中一貫有人背地裡稱謝家,為靠女兒保富貴的人家,每一代帝王的後宮,必有謝氏女,從皇后到貴妃,最誇張的時候,太后皇后兩代同為謝氏女。
這種做法,李玄不敢苟同,堂堂偌大的家族,全族的榮耀體面,竟全寄於女子之上。但那是阿梨的母家,李玄看不慣,卻也不會說什麼。
放下手裡雕刻成一枚青澀梅子的墜子,李玄將首飾盒放到一邊,又去看其它的東西,直至看見那一身袖口撕裂的衣裙,李玄不知為何,心頭驀地一跳,腦海里飛快閃過一個念頭,他還未來得及捉住,便聽見身後傳來敲門聲。
李玄抬頭,「什麼事?」
小廝在外,說話聲都有點戰戰兢兢的,道,「侯爺請您過去一趟。」
父親?李玄蹙眉,將盒子蓋上,推開門出去,看了眼來傳話的管事,吩咐小廝守好書房門,抬腿便朝前走,「侯爺在哪裡?」
這個時辰,他應該在柳眠院,但那是柳姨娘的院子,他一貫不會踏足。
傳話管事一聽便明白了,恭恭敬敬道,「侯爺在西棠院。」那裡是武安侯自己的院子,不常用,但若是府里來客,自然不能在姨娘院子裡見人。
李玄嗯了聲,沒再開口,到了西棠院,管事沒跟著進。
屋裡燭火瑩瑩,武安侯瞧見兒子,抬抬下巴,給倒了茶,「坐。」
李玄坐下,武安侯不開口,他便也沒開口,仔細想想,這些年一直父不父子不子,不過維持著面上的父慈子孝罷了。但凡坐在一起,不是不說話,便是箭拔弩張。
武安侯也禁不住有些感慨,不知是自知年長,不似從前那般動不動就生氣了,還是靜謐的夜色,激起了他久違的父愛,總之原本要脫口而出的叱責,竟被他咽了回去,換成了更緩和的說辭。
武安侯沉默了會兒,道,「今日叫你來,是為了你岳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