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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回屋換了雙鞋,手裡又揣了個小小的暖手爐。
再出來時,便看到庭院中站了個丫鬟,是伺候世子的大丫鬟,叫素塵。
侯府規矩重,確切的說,是世子爺格外重規矩,世安院這頭,更是如此。丫鬟一年四季都得按著規矩穿,即便是素塵,也得老老實實穿著那身青色襖子,襖子厚重暖和,可美觀上便差了幾分。
素塵又不是纖瘦的體態,稍稍顯得有些臃腫。
見到素塵,阿梨神色平靜點點頭,素塵亦沉默著對她屈了屈膝,很快便轉過身子,翹首望著影壁的方向。
阿梨只是通房,不算正經主子,說到底也是個伺候人的,比素塵地位高了點,可高不出什麼。
她也心寬,旁人待她客氣,她就受著。旁人待她尋常,她也無所謂。總歸日子是自己過的,真要慪氣,非把自己給折騰出病來。
就連侯夫人都誇她,說她心性好。
要叫阿梨說,誰生來就是好性子的,誰不想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可那得看命。就如侯府大小姐,侯夫人的嫡女李元娘,她發脾氣,一屋子的人哄著。
可若要換了她,誰來哄她?給她擦眼淚的人都沒有。
一個人熬久了,脾氣也沒了,眼淚也沒了,即便有,也都往肚子裡咽了。
阿梨也不覺得自己命苦,她一貫覺著,自己還算走運,總能絕處逢生。家裡欠債,沒把她賣到妓館裡。侯夫人相中她,沒把她給心思深沉的大公子,也沒把她賞給風流成性的二公子,而是叫她來伺候世子爺。
這日子都是一點點過出來的,總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阿梨樂觀想著,不由得便露出個笑來了。
而李玄繞過影壁,便瞧見了這一幕,自家通房唇邊帶著笑,嫻靜溫柔站在花廊里,身上素淨的衣衫襯得她細腰雪膚。
隔著老遠,李玄仿佛就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李玄腳步微微一頓,朝旁邊的侍衛抬手,聲音猶如金玉落盤,「去外邊等我。」
侍衛應聲出去,李玄則走到近前。
他在刑部任職,身份又是世子之尊,辦案比尋常官吏多了幾分便利。刑部尚書便經常把棘手的案子交給他,李玄正是年輕,又無家小,自是不會拒絕。數月前去了青州,查一樁貪銀案,一去便是三個月,走之前庭院裡的桂花還沒落,如今回來,桂花的影都看不見了。
他路上趕得匆忙,但並不狼狽,他今日穿著一件圓領竹青緙絲錦袍,外頭罩著一件玄色雲紋鶴氅,面如冠玉,清冷貴氣,猶如山巔矗立的雲松,雲霧繚繞,遮不住一身貴氣。
阿梨正想著該行禮了,卻見一旁的素塵已經恭恭敬敬屈膝,膝蓋壓得低低的,露出一截白白的脖子,輕聲道,「奴婢見過世子。」
被她這麼一打斷,阿梨也懶得胡思亂想了,直接屈膝,輕聲地道,「世子。」
李玄「嗯」了句,伸手扶了阿梨一把,不知是不是沒在意,將身後的素塵給晾在了一邊。
阿梨和素塵彼此不待見,不會給她上眼色,但也不會主動替她解圍,只抬著濕潤的眼,關心地問面前男人,「世子路上辛苦了,可要進屋換身衣裳,歇一歇腳?」
李玄卻道,「不必,我還要去母親那裡。」
阿梨曉得李玄的習慣,沒有留他,只點點頭,將手中精緻的手爐遞過去,道,「世子帶著這個。」
銅手爐不過女子拳頭大小,精緻小巧,但入手很暖和,阿梨平日裡走哪兒都揣著,如今遞給李玄,也是看這手爐小巧,往袖裡一塞,什麼都看不出。
送完手爐,阿梨便等著他走。
李玄卻沒急著走,皺眉看了眼阿梨身上有些單薄的衣裳,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雲紋鶴氅,披在阿梨肩上,道,「等會兒不必在外頭等我。」
說罷,大步流星轉身朝外走了。
等李玄走出垂花門,看不見身影了,阿梨才道,「回屋吧。」
雲潤和香婉立即隨她回屋,還不忘將屋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雲潤一回屋,便生氣嘟囔著嘴,道,「方才素塵怎麼回事啊?!非搶在主子前頭!」
香婉接話,「有什麼可氣的,世子爺眼裡哪容得下她,沒見世子爺都沒搭理她麼?」
「好了。」阿梨輕輕打斷兩人的話,道,「日後不許說這些,傳出去就不好了。」
阿梨性子溫順,從來不說重話,以往也覺得雲潤和香婉年紀小,並不願約束著二人,還是見兩人嚼舌根嚼到李玄身上了,才出聲制止。
香婉雲潤噤聲,阿梨又道,「折騰了大半個早上了,叫膳房送些吃的來,要一份糯米糍粑,再要個蓮子羹。」
香婉應下,道,「就不要旁的了?萬一——」
阿梨搖頭,「不要了,就這些。」
她知道香婉擔心什麼,她是擔心世子萬一過來,早膳太簡單了些,但阿梨很清楚,李玄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至少白日不會過來,他三月未歸家,此時去見侯夫人,自是要陪著用早膳的。以他嚴以律己的性子,絕不會一回來,便往通房屋裡鑽,給旁人落下什麼把柄,很可能入了夜也不會過來。
所以,她今日應當是清靜的一天。
如阿梨所料,一整個白天,再沒看見李玄的人影了,他似乎用了午膳才回了世安院,轉頭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