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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靜默片刻,良久,才開了口,「既沒有,那便撤。」
禁軍領命全都退了出去,李玄也沒逗留,只若有似無掃了眼亂糟糟的院子,便抬步踏了出去。
衛臨目送禁軍出去,再轉臉時,已經一臉溫和笑意,與賓客們道歉,一派無奈模樣,倒顯得方才領旨辦案的李玄,有那麼點不近人情了。
但陛下的聖旨,自然無人敢說三道四,俱都只回道無妨無妨,又繼續飲酒聊天起來。
偶還有人提上一嘴,不知辦的什麼案子,最近京中有什麼大案嗎?怎麼自己沒聽說過?
另一人則注意力不在這上面,而是低聲道,這武安侯府世子這般受聖寵,又有個閣老泰山,前途只怕無可限量喲……
凡幾種種,不一而論。
但到底只是個插曲,眾人也只是一說,又有衛臨出來敬酒致歉,很快恢復了原來其樂融融的樣子,笑著打趣衛臨,「衛大人方才可是從新婦那裡匆匆趕來的,還不快快去陪新婦去?免得新婦要惱噢!」
衛臨被眾人打趣著,又飲了不少酒,面上都起了薄紅,直擺手道,「喝不得了、喝不得了,再喝就醉了……」
而李玄這邊,出了衛家大門,便見谷峰疾步迎上來,帶來了個壞消息。
守城的官兵看見馬車出城了。
谷峰道,「因那馬車上留著侯府的印記,守城的官兵便多留意了一眼,親眼見它出了城。另有城門邊擺攤的小販,也說看見了。」
谷峰說罷,面上流出焦急神色,世子妃失蹤,他妻子云潤亦在馬車上,他自然也很急。
李玄卻沒立即開口,閉目凝神片刻,才睜眼發話,「出城。」
谷峰忙應下,眾人騎馬出城。
且不論外頭如何,阿梨卻是剛從昏睡中醒過來,她頭還昏沉著,睜開眼後,掙扎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雙手被綢帶繞了幾圈,捆在身前,嘴裡也被塞著,整個人動彈不得。
阿梨掙扎了片刻,都只是徒勞,便沒了力氣,只好朝四周打量著,想看看自己身處何處。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像是隔間,只有一張床和一些尋常家具,門被一塊青藍的布攔著,看不到門是關著還是開著。
阿梨看了一圈,一樣能用的東西都沒看見,卻沒有氣餒,用力踹了一腳床尾,哐的一聲,等了會兒,卻無人進來。
阿梨不禁疑惑,又看了一圈,瞥見床頭旁的小桌上擺著的茶盞,費勁朝床頭蹭過去,用肩頭用力頂了那小桌,疼得嘶地一聲,好在她的疼沒有白受,小桌被頂得一晃,茶盞順勢滑下去,哐啷哐啷碎了一地。
隔間外,謝雲憐正耐著性子和生母芸姨娘說話,她很想快點把人打發走,卻在聽到茶盞落地的聲音時,神情微微一變。
芸姨娘雖年紀大了,可耳朵還很尖,老婦人問,「什麼聲音?」
謝雲憐敷衍解釋道,「養了只貓,砸了東西而已,不用你管,回去吧,我好得很,不缺吃喝,用不著你操心。」
謝雲憐冷著臉,一臉不耐。她是怎麼都麼想到,居然會這麼巧,前腳那人剛把人送進來,她還未來得及安置,後腳姨娘便過來了。謝太后對她不管不顧,倒是願意賣謝家一個好,老夫人一開口,便巴巴把姨娘送過來了。
但她眼下,卻無暇理會任何人,一心只想快點把人打發走,哪怕是自己的生母。
謝雲憐又開了口,冷冰冰道,「姨娘,你走吧。我進東宮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從今往後就當沒我這個女兒,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既如此,還進宮做什麼,來看我的笑話麽?」
芸姨娘聞言只覺得胸口一悶,一口氣堵著,蒼老的面上也是一白。
謝雲憐看在眼裡,卻沒有動作,只咬著牙趕人,「你走吧!你就當沒生我這個女兒!」
芸姨娘張張嘴,像是想替自己解釋什麼,「我……」
謝雲憐卻驟然站起了身,不再遲疑,冷冰冰道,「姨娘,你走吧,日後別來了。」她一笑,道,「在你心裡,和老夫人的主僕之情,遠遠比我這個女兒重要。當年因為入東宮的是我,便要與我斷絕關係的是你,如今又來裝什麼慈母,你不覺得噁心,我卻心中作嘔。」
芸姨娘猶如受了錐心之疼般,惶然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了,她垂下眼,是那種一貫的溫順無害,只喃喃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我怕你……我怕你過得不好……」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那年老夫人帶著大娘子回娘家,她留在府里,老爺醉酒,她稀里糊塗成了老爺的房裡人,她是被強迫的,可府里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她不敢說什麼了,生怕被老夫人趕出去,越發小心伺候。
後來她有了憐兒,是老夫人可憐她,顧著往日主僕之間的情分,給了她姨娘的名分。老夫人是她一輩子的恩人,對她們母女恩重如山,所以當年女兒「搶走」大娘子的姻緣時,她才會說出那麼決絕的話。
芸姨娘站起來,低頭彎腰了一輩子,伺候人一輩子,此時站直了,都覺得腰隱隱還是佝僂著的,面上神情依舊是低眉順眼的,像是刻在骨子裡一樣。
謝雲憐只看了一眼,便轉開了臉,她厭惡這樣的芸姨娘,厭惡她被府里那些人欺負的時候,毫不反抗的樣子,仿佛誰都可以踩她一腳,那麼卑微,就像一隻螻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