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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聞言,並未走近,仍舊站在入口處,也並未解釋,只沉道,「我有話想和你說。你屋裡的人,我未曾傷及。」
阿梨倒從沒覺得李玄會傷及無辜,但仍舊覺得難以接受,語氣依舊冷著,道,「有什麼話,非要今夜不可。若是歲歲的事,我答應過你,任何時候,你想要見她,只需提前與我說一聲,我不會阻攔,你卻做這樣的事。」
阿梨說到激動之處,鼻子有點酸,聲音里也帶了些哽咽,她心裡壓了太多的事。進了回宮,便遭人算計。明明不想嫁人,卻不得不出嫁。
白日裡裝得再從容平靜,到了夜裡,卻怎麼都壓抑不住。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面對著李玄的時候,她居然毫不設防將這自己心裡,那些被她視作自私軟弱的一面,暴露無遺。
這一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對於阿梨的指責,李玄只默不作聲認了,毫無平日裡的傲氣,只低聲道,「阿梨,我們聊聊吧。就今夜,好不好?」
頓了頓,見阿梨毫無反應,聲音更輕了些,但語氣很堅定,給人一種感覺,像是賭徒孤注一擲時的,那種平和下藏著的不動聲色的堅決,「我出去等你。」
說罷,他便朝後退了幾步,徹底退出了內室。
李玄一走,阿梨淚意忽然涌了上來,抱住被褥,溫熱的淚一滾出來,便被被褥吸得一乾二淨,良久,阿梨才抬起臉,面上只余殘留淚痕,除卻眼角紅暈,誰都看不出她哭過了。
阿梨靜靜愣了會兒,便感覺面頰上一熱。她下意識轉過臉,便見是歲歲。
歲歲正小心翼翼抬手來摸她的臉頰,小傢伙方才見到李玄,還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如今卻是被嚇住了,仿佛感受到了母親的悲傷,連動都不敢動了,只小小聲地可憐道,「不哭……」
她也不會哄人,只知道學平日裡大人們哄她的話,翻來覆去便是「娘不哭」三個字,單薄無力極了。
阿梨卻被極大的安慰了,擦了淚,露出個笑來,過去抱住歲歲,低聲哄她,「沒事,娘沒哭。」
歲歲見娘笑了,圓圓的臉蛋板著,小心翼翼拿眼睛看娘,小聲又堅決地道,「爹爹壞。」
阿梨聽得一愣,才明白過來,歲歲以為她是被李玄欺負哭的,所以才說李玄壞。
但其實,雖然也有李玄的因素,卻不能全然怪在李玄頭上。比起旁人,李玄未曾害過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
只是李玄不走運,偏挑了今晚來,她原就心情低落著,就被李玄撞上了。
阿梨瞧著堅決與她站在一邊、板著小臉指責李玄的歲歲,心裡那點低落情緒倒是散了,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的,歲歲不跟他……不跟爹爹生氣,好不好?」
這話讓李玄那個寵女兒無度的聽見了,心裡不知多難過。
易地而處,哪天要是歲歲說娘壞,比割她一塊肉還疼。
被歲歲這誤打誤撞的一逗,阿梨的情緒倒是平靜了下來,想到方才說出去等她的李玄,阿梨抬眼朝內室門口處望了眼。
外頭也是亮的,卻靜謐無聲,像是沒人一樣。
阿梨想了想,哄懷裡的歲歲躺下,耐心哄她,道,「娘出去一會兒,歲歲在這兒乖乖等娘回來好不好?」
歲歲乖乖道好。
阿梨便給她蓋了被褥,又將布偶塞進她懷裡,俯身在小傢伙白嫩的額上親了一下,料理好一切,才起身穿了衣裳,從內室出去了。
阿梨一出來,李玄便已經察覺到了,驀地轉過身,剎那便藏住了面上的不安和慌亂。
見阿梨去看空蕩蕩的榻,便主動道,「谷峰方才帶走了。」
阿梨聞言,曉得守夜的嬤嬤安然無恙,便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去看李玄,只輕聲道,「方才我不是有意沖你發火的,抱歉。」
李玄一怔,倒沒說話。
阿梨也不管他的反應,只自顧自坐下來,拎起溫在爐子上的小壺,給自己和李玄各倒了兩盞水,一杯推到另一邊,一邊自己雙手捧著,客氣道,「您坐罷。沒什麼茶水招待,只有白水。」
李玄在另一邊坐下,朝對面的阿梨看過去。她剛睡醒,自是素麵朝天的模樣,一張臉素淨白玉般,頭髮也只用一根青色髮帶攏在背後,鬢角碎發垂在臉頰兩側,微微垂著眉眼,升起的氤氳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溫順無害得猶如小羊羔般。
李玄看得有點怔住,想起很多個夜裡,阿梨便是如這樣,毫無防備躺在他的身邊的,柔軟的、馨香的,可以肆意做任何親密的動作的。
如今,要他眼睜睜看著,阿梨去做旁人的妻子,也這樣溫順柔軟躺在旁人身邊,也讓旁人肆無忌憚做那些肌膚相親的事情,李玄便覺得渾身冷得厲害。端著茶盞的手,不自覺握緊著。
他一定會殺人的。
就像在蘇州的時候,就算他沒有發現阿梨和那個秦懷是假成婚,他遲早也會殺了秦懷的。
甚至,他會親自動手。
殺了秦懷,殺了阿梨親近摟著的那個秦三娘,殺了所有知情的人,帶阿梨走,把她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地方。鎖著她,一輩子。
他不是那麼冷靜理智的人,做不到無動於衷,眼睜睜看她嫁給旁人,他忍得了一時,但遲早會受不住的。
李玄掩飾住心裡那些卑劣的想法,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自持冷靜,溫聲道,「我聽說你要嫁人,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