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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輕輕笑了下,謝過幾人,聲音有些輕微的打顫。
過了許久,那鍾家嬤嬤出來了,空著手,帶了鍾宛靜的回話,「薛娘子回去吧,如今大雪封山,寺中也無大夫,我家小姐亦沒有藥,幫不了薛娘子。再者,丫鬟命賤,又不是什麼大病,熬一熬便過去了。」
說罷,不待阿梨說什麼,便搓了搓手,往回走了。
阿梨來的路上便想過,大抵是求不來大夫的,可她不能不來,雲潤咳得那樣厲害,這雪一時也不會停,等停了還要開路,沒有四五日,她們下不了山。
但鍾家小姐連樣子都懶得裝一裝,卻叫阿梨實實在在有些怔愣了。官家夫人出門,身邊多多少少有個略通醫藥的婆子丫鬟,更何況,寺里僧人眾多,總能尋出一個的。
鍾家小姐卻連問也不問一句,直接便回絕了,阿梨心裡雖明白,鍾小姐不出面,自己也不能苛責她什麼,是自己有求於人,但那是一條人命,什麼叫「丫鬟命賤」。
即便不肯幫忙,何必說這樣涼薄狠心的話。
求不到大夫,阿梨卻也不肯空手而歸,轉頭去大殿尋了僧人,費了一番周折,到底是求到藥了。
回了屋裡,用小爐子燒了點溫水,餵雲潤服下,阿梨便覺得渾身累得厲害,顧不得取膳,就那般餓著肚子窩進了被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伴著屋外的寒風,緩緩入睡了。
再睜眼,是第四日,雪依舊未停,情況也更糟糕了些,她們再去膳房,已經取不來膳了,平素寺中的米糧,俱是山下米店送上來的,如今大雪封山,哪裡來的糧食。
如今寺中住了那麼多的夫人同貴女,糧食供她們都尚且不夠,那些高門大戶的僕婦牢牢占了膳房大門,仗著人多勢眾,幾乎是明目張胆地不許旁人取用。
雲潤還病著,阿梨只得在屋裡翻出兩個前幾日吃剩下的冷饅頭,幸好天冷,饅頭還未餿,勉強能果腹。
饅頭掰成好幾瓣,就這般硬生生熬到了夜裡。
油燈不夠用了,屋裡早早熄了燈,阿梨和雲潤裹在一床被褥里,兩人相護取暖。
雲潤餓得肚子打鼓,一聲咕嚕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的明顯。阿梨原本心裡並不安寧,此時聽了,卻忍不住笑了。
雲潤聽她笑了,紅著臉道,「主子別笑我了。」
阿梨輕輕摸她的腦袋,笑著道,「好,不笑話你了,你同我說說,你同谷侍衛長是怎麼回事。」
雲潤臉紅得更厲害了,憋了好半天,擠出一句話,「我同那木頭才沒什麼關係呢!」
阿梨輕輕地笑,側過身,面向雲潤,明潤的眼睛望著她,溫溫柔柔道,「你們若是兩情相悅,便不要錯過了。這世上能有結果的感情原就難得,你若不珍惜,便沒了,知道嗎?很難得的。」
雲潤低低應了一聲,屋裡安靜了一會兒,便又聽她問,「主子,那您同世子呢?世子真的要娶鍾小姐嗎?」
阿梨幾不可聞地「嗯」了句,道,「我和世子,同你和谷侍衛不一樣。不是鍾小姐,也會有旁人。」
屋內再度安靜下來了,屋外是凜冽的寒風,窗戶被颳得鬆動了,發出輕微的聲響,許久,雲潤極小聲地問,「主子,我有點害怕。」
阿梨回過神,溫柔看她,「什麼?」
「雪要是一直不停,我們會不會凍死餓死在這裡?我還不想死,我還要給姑姑養老,她沒嫁過人,沒生孩子,等老了,就只有我一個依靠,我還不想死……」雲潤說著,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了,落在枕頭上,瞬間便將枕頭浸濕了一小塊。
阿梨抬手,輕輕替她擦眼淚,「不會的,你不會死,別怕,我在呢……」
雲潤大抵是嚇壞了,哭個不停,阿梨也不厭其煩安慰她,等她哭累了,主僕倆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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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寺山門外
寅時剛過一刻,天還是暗的,在滿地皚皚的白雪中,幾人頂著凜冽寒風,策馬來到山門前。
為首之人騎在一匹黑馬上,身上披著一件玄黑大麾,帽檐下看不清面目,只依稀辨得出身形,是個身形頎長的男子。他肩頭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卻無暇顧及,只將沉沉的目光投向緊緊閉著的山門。
那人下馬,疾步上前,身旁侍衛用力推開大門,厚重的寺廟大門洞開,一股寒風卷著雪撲過來,吹落為首之人的帽,露出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極為清冷貴氣的臉,眉上沾了點雪,薄唇禁閉,面上一派沉色。
李玄率先踏進門,被這動靜驚醒的守門僧人匆忙跑出來,見是一群陌生男子進寺,當即要攔人。
谷峰上前一步,攔住那僧人,道,「師父莫急,我們是武安侯府的人,前來救人,運送糧草的車隊還在路上,寺中若有人手,還勞煩派人前去接應。」
那僧人大喜,看那樣子,恨不得給李玄跪下了,忙道,「幾位施主稍等,我這就去請方丈前來。」
說罷,匆匆就往回跑了,李玄卻無暇去見那方丈,抬步就朝里走。
第26章
主僕兩人在門前停下腳步, 谷峰恭謹道,「世子,薛娘子便住在這裡。」
一陣寒風颳來, 那扇單薄又略顯陳舊的大門, 發出細微的聲響,仿佛即將承受不住般。
李玄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駭人,他抬手, 輕輕推開面前那扇門, 屋裡屋外幾乎是一樣的氣溫, 凍得嚇人, 沒半點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