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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妃一聽皇帝沒訓斥自己,二話不說應下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皇帝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便是。連聲道,「臣妾記下了。」
皇帝又看了眼章妃一眼。章妃這性子,說好聽是謹慎,說難聽就是膽小,他說往東,章妃絕不敢往西,還恨不得往東走個百步才算完事。
他雖不喜章妃性子,但站在皇帝的角度,有這樣的后妃還是省了不少事。
皇帝想著,便垂了眼,若當年太后是這般性子,他便不會……
罷了,再想那些又有什麼用,皇帝拋開那些念頭,起身朝章妃頷首,「朕走了,不必送,你早點歇吧。」
章妃心裡大鬆了一口氣,目送皇帝出去了。
第113章
同夜, 謝貴妃宮殿內一如既往的冷清,甚至比以往更顯得冷寂些。
謝雲憐坐在屋裡,側目看著黑黢黢的窗外, 神情淡淡的, 看不出什麼情緒。
宮女春柳小心翼翼進來。如今這宮裡已經沒什麼伺候的宮女了,自打貴妃失勢, 被幽禁之後,有本事的都想法子, 調去別地伺候了, 剩下的不是貴妃原先的心腹, 便是如春柳這般既沒背景又沒門路的。
春柳抬起眼, 悄悄打量了一眼坐在窗戶邊的貴妃,只見貴妃只穿了身淡青的襦裙, 單薄的衣衫被夜風吹得揚起,面上脂粉未施,看上去有一種淒冷的美。春柳沒念過什麼書, 說不上來,只覺得貴妃很美, 心裡又忍不住覺得, 貴妃真是可憐。陛下怎麼會不喜歡貴妃呢, 貴妃雖然人冷冷的, 卻並不打罵她們的。
不過主子之間的事, 哪裡輪得到她們當下人的操心, 貴妃就算失了聖寵, 也依舊好吃好喝著呢,除了出不了門,也並沒吃什麼苦頭, 總好過她們這些一日熬過一日的宮女好。
這般想著,春柳也覺得自己委實想多了,收了心思,小心開了口,「娘娘,叫膳嗎?」
謝雲憐嗯了聲,並未開口。春柳也伺候了有幾日了,知道這位主子是什麼脾性,乖乖退了下去。
過了片刻功夫,晚膳便送上來了。三葷兩素一湯,該有的都有的,一眼看過去,賣相也還算不錯,也並不是什麼殘羹冷炙,冒著白白的熱氣。
即使謝雲憐失寵已成定局,可她畢竟與太后同出一族,御膳房還不敢動什麼手腳。但這是春柳的想法,她是未曾看過貴妃從前過的日子。
一旁伺候的嬤嬤看了眼送上來的晚膳,臉驀地便沉了下來,低聲道,「這些子小人,慣會踩低拜高……」說著,又瞥了眼謝貴妃神色,見她神情淡淡的,面上不見悲喜,唯恐她生氣,便低聲勸道,「娘娘別與這等子瞎眼奴才計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謝雲憐扯了扯嘴角,道,「他們瞎?最不瞎的便是他們了。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嬤嬤宮女也知道謝雲憐心情不好,默不作聲便退了下去。
謝雲憐靜靜看著那桌上的晚膳,熱菜熱飯漸漸成了殘羹冷炙,謝雲憐面上神色也從淡淡轉為陰冷,她忽的動了筷子,夾了一筷子涼透了的炒蘆筍,塞進嘴裡,涼透了的豬油變為白白的一層,黏在蘆筍上,口感既黏膩又噁心。
她麻木嚼著口裡的蘆筍,想起年幼時的那些記憶。
記得有一年,謝家設宴,她與幾個來赴宴的小娘子吵起來了,其實現在想起來,她愣是記不住當初因什麼起了口舌之爭,應當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那個年紀時,雞毛蒜皮的小事仿佛也成了什麼要緊的事,爭執過後便推搡起來了,她自小力氣比旁人大些,推得其中一人一頭撞在假山石上,破了皮,流了血,腫了好大一個包。其實小娘子吵鬧推搡,並不是什麼大事,可那頭是個金貴的嫡女,又受了傷,她便遭了秧,被還在世的老祖宗罰了跪。因她是庶女,不配去祠堂跪,便跪在人來人往的正院外頭。
來來往往都是人,要跪十二個時辰,且不許她用水用食。她餓得飢腸轆轆,到了夜裡,盯著她的嬤嬤都犯困打起了瞌睡,謝雲珠便悄悄地來了。
謝雲珠自小被當成未來的太子妃養的,小小年紀便端莊穩重,規矩學得比誰都好,從來不會犯錯。但這樣從不犯錯的謝雲珠,卻違背了老祖宗的命令,悄悄來給她送吃的了。也不知她如何弄來的,一個結結實實的大饅頭,掰開了夾著滿滿的肉。
她那時候餓得狠了,大口大口咬著,不知道謝雲珠是怎麼瞞著其他人過來的,饅頭裡的肉其實都涼透了,泛著層白花花的豬油。但她那時候什麼都顧不得了,吃得很香,哪怕後來第二日便壞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養好。
其實,謝雲珠待她挺好的,她從來都算得上是個好嫡姐,只是,她做不了好妹妹而已。
她嫉妒得要死,謝雲珠對她越好,她越嫉妒,難以抑制的嫉妒。
就像生她的那個女人說的,她骨子裡就是惡人,生下來就是白眼狼。她這樣的人,死了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吧?
謝雲憐放空思緒,胡亂想著,一口一口咽下那涼透了的飯粒,這些年早已被養得嬌氣的嗓子,艱難咽著,飯粒猶如粗糙的沙石一般,難以下咽,卻都被她一口一口吃盡了。
謝雲憐放下空了的碗,丟下筷子,怔怔發著呆,殿裡殿外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冷清得可怕。
她忽的伸出手,拽過放在一邊的食盒,垂眼看了良久,手緩緩的伸進去。原本平平無奇的食盒,被她抽出一個夾層,那夾層很薄,薄到要用指甲狠狠扣著,才能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