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就連谷峰的臉色,都變得不大好看了。這麼冷的天, 又是這樣的屋子,薛娘子同雲潤都是弱女子,他們若是不來, 兩人如何熬得下去,這寺中僧人未免做事過分了些。
李玄踏過門檻, 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 疾步便到了床榻前。
只見那床榻上, 阿梨和雲潤主僕兩個抱作一團, 縮在被褥里, 猶如相護取暖的可憐小貓, 臨著床榻的那扇窗戶, 窗戶紙被糊了好幾層,勉勉強強將來自外界的風擋住。
李玄上前,微微彎腰, 目光落在阿梨柔軟細膩的側臉上,旋即,輕輕掀了被褥,很快將身上的大麾接下,將還在沉睡著的阿梨裹進帶著他體溫的大麾中。
「谷峰。」李玄輕聲叫了自己的侍衛一聲。
谷峰很快上前,將雲潤打橫抱起,匆匆朝另一間內室走去。
片刻的功夫,屋內便燒起了爐子,逐漸變得溫暖了起來。
阿梨迷迷糊糊掙了眼,半睡半醒中仿佛看到了李玄的臉,還以為自己凍糊塗了,李玄怎麼可能上山,便很小聲地叫他,「李玄……我很冷……」
那一瞬間,李玄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捅了一刀一樣,一陣生疼,眼睛生澀著,他遲緩著應她,「我知道。」
阿梨卻覺得,原來夢裡的李玄,也一樣的寡言少語啊。她又想,要是雲潤死了,還有林嬤嬤惦記她,替她掉眼淚。可若是她死了,大概就那麼白白死了。
李玄會為她同鍾宛靜翻臉嗎?大概是不會的,他那樣規矩嚴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為了一個通房,去怪罪未來的世子妃?
「李玄、」阿梨又很小聲地喊他,她不想喊他世子了。
李玄聽不清,微微低下頭,伸手去碰她柔軟的側臉,問她,「什麼?別怕,我在,你想說什麼?」
然後,便看到懷裡人忽的掉了眼淚,沒有出聲,只是一顆顆圓滾滾的、晶瑩的淚,從微紅的眼眶裡湧出來,砸在他的手背,幾乎燙到了他心上。
李玄的動作一怔,耳邊便聽到阿梨小聲地哭道,「你為什麼欺負我,你為什麼欺負我啊,你知不知道,我也很害怕……」
雖然我故作鎮定安慰雲潤,可你知不知道,我也很害怕。我只是很努力想要活下去,為什麼要挨餓受凍,為什麼要被惡言相向,為什麼要被處處針對。
為什麼是我啊?
我也很害怕啊。
為什麼是我無家可歸,為什麼是我做一個卑賤的通房,我從來沒傷害過誰,從來沒有哪一次生出壞心思,可是為什麼是我啊?
.
谷峰將雲潤抱上馬車,安頓好後,再回院子時,剛想推門,便見門已經開了,世子爺走出來,薛主子整個人被罩在那些玄黑的大麾里,連頭髮絲都沒露出分毫。
谷峰微怔,上前拱手道,「世子,要不要屬下留人查一查?」
「查什麼?」李玄只輕輕瞥他一眼,將懷裡人抱得更緊了些,輕聲道,「不必查。」
說罷,便踏了出去,剛走幾步,便見到一人急匆匆從院外進來了。是鍾宛靜。
她剛從婆子口中得知,李玄居然連夜上了山,這才匆匆跑過來。
她一見李玄的神色,便曉得不對了,輕輕喘著氣,用手捂著胸口,急著解釋道,「世子。寺中夫人貴女眾多,我人微言輕,只好委屈阿梨住在這裡。我知道您怪我,可我已經盡力了——」
她還欲再說,李玄卻已經懶得多聽一句辯解,直言冷聲道,「你不必同我說這些,我不瞎。人是你帶出來的,也是你沒照顧好,你刻意為之也好,順水推舟也罷,在我這裡,都一樣,你沒照顧好我的人。」
鍾宛靜聽罷,臉色一白,心裡開始後悔了,她原本不想做得太過,只想為難一下,畢竟她同李玄還未正式定親,此時動他心尖上的人,怕是不好。
但身邊那些官夫人貴女嘲弄不屑的眼神、含沙射影的嘲諷,逼得她失了理智,一時衝動,才將事情做絕了。
她心裡後悔不迭,面上努力保持沉靜,為自己辯解道,「您心裡已經給我定了罪,我解釋什麼都無用。但我真的沒有害人之心,您若不信,大可叫人去查。我不知道阿梨同您說了什麼,但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李玄原只是漠然看著前方,直到鍾宛靜提到阿梨,他才給了些許的反應,沉沉的目光,落到鍾宛靜的身上,壓得她幾乎喘不過去。
「她什麼都不用說,我看得到。」
「你做與不做,都一樣。做了是心思歹毒,不做是軟弱無能,前者不能進我李家的門,後者不配當我的正妻。」
鍾宛靜本以為,李玄大抵會生她的氣,小懲大誡,但卻萬萬沒想到,他直接給她判了死刑,她心裡一慌,又見李玄要走,著急下便脫口而出,「李玄!我什麼都沒做,你不能取消我們的親事!這對我不公平!」
李玄抬眼,面上滿是漠然,語氣冷淡,道,「鍾小姐,你跟我要公平?你要世子妃的位置,我要你大度容人,原本就是你情我願,你心知肚明,現在來問我要公平。鍾小姐,你若一開始求的是公平,便該去嫁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君。可你,好高騖遠,接近我妹妹,討好我母親,千方百計在我面前表現得寬容大度,那時候你不覺得委屈,現在覺得不公平了?」
「算計來的親事,你要什麼公平?我本以為你是聰明人,如今看來,是我識人不清,看錯了你。你我婚事,就此作罷,鍾家的損失,我會補償。日後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