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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一怔,正驚訝於自己聽到的,卻聽老人又慢慢道,「結親是世子自己的事,不必同外人解釋什麼。至於舊事,事過境遷,阿沅自己都不計較了,我們做父兄的,便也遂了她的心愿。前塵往事,自當忘卻。」
「至於虧欠,」蘇隱甫頓了頓,道,「世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彌補便更不必了,歲歲也好,阿沅也好,如今在府里,眾人疼得來不及,半點委屈都不曾叫她們受。」
李玄聽得露出苦笑,他便曉得,比起蘇追,蘇閣老只會更難纏,說的話雖溫溫吞吞的,和風細雨,可若細細斟酌,字字如針,聽得他坐立不安。
蘇隱甫說罷,便擺擺手,和善一笑,道,「世子回去吧,老夫便不送了。」
說罷,轉身要走。
李玄卻沉聲叫住了他,「伯父留步,我還有一事,要同伯父稟明。」
蘇隱甫抬眼,倒沒攔著不讓說。
李玄深吸一口氣,按下心頭的緊張之意,一字一句,堅定道,「我知伯父厭我,但我待阿梨之心,從未變過,從前不變,今後亦不變。」
蘇隱甫聽了他的心跡,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輕描淡寫問,「你待阿沅之心,一如既往。那阿沅待你之心呢?她如今怕是躲你都來不及吧?天下女子何其多,世子何必非要去求那其中,最難的一個。」
李玄卻只沉聲道,「事在人為,我未曾懼過。」
蘇隱甫神色淡淡聽了,也不見喜,也不見怒,從頭到尾都淡淡的,到他這個年紀,兒女情愛什麼的,早都見慣了。他不像長子蘇追那樣嫉惡如仇,對李玄恨之入骨,但也沒被李玄這句話打動。
他只語氣如常道,「我與世子,不過官場同僚,此事世子也無須同我說。世子請回吧。」
說罷,蘇隱甫邁進門,蘇府大門隨之關上。
把話說明白,李玄心裡反倒如釋重負了一般。他同阿梨的事,蘇家人若是不知,自然不會刻意阻攔,但他們若知道,便未必了。
但那是阿梨的父兄,他們的刁難,他受著便是了。
若是連蘇家人這一關都闖不過,他拿什麼去娶阿梨。
「回府。」
李玄淡聲吩咐,旋即先邁了出去,他也沒坐馬車,騎馬回到家中,將韁繩丟給管事,疾步朝正院去了。
他到正院之時,妹妹李元娘亦在。
一見兄長進門,李元娘立即如啞巴了一樣,噤聲住嘴,老老實實喊了聲,「哥哥。」
李玄「嗯」了聲,在圈椅上坐下。他沉得住氣,侯夫人卻是坐不住了,忙開口問,「三郎啊,元娘說的是不是真的啊?你們今日出門,是不是遇見……遇見……」侯夫人許久沒在兒子面前提起阿梨了,此時還心有忌憚。
倒是一旁的李元娘,還以為母親是忘了阿梨的名字,便補了句,「薛梨。娘,那丫鬟叫薛梨。」
這話一出,垂著眼的李玄,卻驀地抬起眼,不帶什麼情緒看了妹妹一眼。
李元娘當即被看得一怵,縮了縮肩。她起初還真的被騙過去了,直到宴畢,她想去尋兄長,卻親眼看著兄長抱著那蘇家六娘子上了侯府的馬車,她才一下子明白了。那真的就是兄長原先那個通房,才不是什麼蘇家六娘子!
她想過去尋兄長,偏被幾個刁奴攔著,不得已才先回來同母親告狀了。
李元娘朝自家母親身後躲了躲,侯夫人的心思,卻全然不在她的身上,只盯著兒子問,「三郎,可是真的?」
李玄抬眼,並未隱瞞,「是她。」
侯夫人一下子就懵了,半晌才問,「那……那她怎麼成了蘇家的女兒了?」
李玄淡聲道,「她原就是蘇家走丟的女兒,如今認祖歸宗。」
侯夫人「啊」了一聲,愣了好半天,她如今也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薛梨那孩子給算計了。但到底是人死了太久了,她也生不出什麼氣了,心裡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慶幸。
那孩子活著也好,早知三郎會放在心上這麼多年,她當初何苦答應幫阿梨逃走。後來以為阿梨身死,她便更後悔了。
眼下得知這個消息,侯夫人怔愣過後,居然有種,兜兜轉轉,又轉回了原地的感覺,大概還是三郎同阿梨間是被天上神仙牽了紅線的。
這緣分斬不斷,也剪不斷,兜兜轉轉,又給續上了。
侯夫人還愣著,李玄卻是起身,撩袍下跪,膝蓋落在地磚上,砰地一聲,聽得屋裡兩個女人心裡一跳。
侯夫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趕女兒出去,「元娘,你先出去!」
哥哥都跪下了,李元娘哪敢留著,忙聽話出去了。
侯夫人面上還慌亂著,但還是疼兒子的心占了上風,「有什麼話,起來說,跪什麼。」
李玄卻沒起身的意思,沉吟片刻後,字字堅定道,「孩兒心裡只容得下阿梨,也只願娶阿梨,還請母親成全。」
李玄說的字句鏗鏘,堅定不移,侯夫人也仿佛早有所覺一般,愣了半晌,到底是鬆了口。
「罷了,我攔不住你,也不攔你了。過幾日,我親自去蘇家一趟,為你說親——」
李玄打斷她,「母親,阿梨還未點頭。」
侯夫人聽得一愣,起初覺得匪夷所思,直到見兒子神色淡淡,不似說謊,才震驚得睜大了眼。
合著如今是三郎追著阿梨?
這比阿梨還活著,還叫她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