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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溫伯恩參謀長。」他繞過層層疊疊的賓客,走到路歇爾和艾因身邊,先朝艾因行了軍禮,然後向路歇爾伸「手」,「亞特蘭蒂斯小姐。」
路歇爾低頭看了看沾有粘稠液體,有無數醜陋分叉的觸手,臉上堆起笑容,正要咬牙與他握手,這時候艾因搶先把那隻觸手握住,甚至稍微用力地搖了兩下。
「卡彭特上將。」他面不改色地問好,路歇爾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覺得他的形象如此高大偉岸。
內北方總督不是人形生命體,路歇爾覺得很難形容他是什麼形的,反正就是一坨花花綠綠的肉,也分不清哪兒是眼睛哪兒是鼻子。之所以叫他「上將」是因為革命之前他在自己種族內還有個上將軍銜,雖然國家官方不認可,但叫起來也是一種禮貌。
卡彭特說話時瓮聲瓮氣的:「好久不見了,亞特蘭蒂斯小姐,你又比從前美麗許多。」
路歇爾稍稍低頭,矜持地微笑。
在亞特蘭蒂斯裔統治的舊朝,所有非人形生命體都是可以上餐桌的,不管有沒有智慧。路歇爾覺得卡彭特之所以這麼恨她,也許是因為他有什麼親戚被王裔吃了。
她走神的時候,艾因和卡彭特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聽說近些日子首都不太穩定,我該提醒我的小姑娘們外出小心些。」卡彭特語氣很溫柔,身體上的褶皺都多了不少,那些粘液似乎更綠了。
路歇爾儘量把視線放在他的氣孔上,想像他是一隻離水的鯨。
「是該小心些。」艾因溫和地回答,「如果有什麼消息,可以隨時聯繫我。」
卡彭特的氣孔翁合了一下,愉快地說道:「明白,你們玩得開心。」
然後他就蠕動著離開了。
路歇爾看向艾因,正要說什麼,卻發現他以最快速度把手套換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介意。」她嘲笑。
艾因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直到她斂起笑容才收回視線。
「別喝這裡面的香檳。」他指了指香檳泉,俯身在路歇爾耳邊低語,呼吸聲撓得她心痒痒,「我看見他的體.液滴進去了。」
路歇爾的臉都跟卡彭特的體.液差不多綠了:「你還看見他體.液滴哪兒了?」
「所有肉類里。」
路歇爾哀叫一聲,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抬頭果然看見艾因隱約帶點笑意的黑眼睛。
他居然學會開玩笑了。
他居然學會開玩笑了!?
很快這點笑意就被掩蓋下去,艾因咳嗽一聲,提醒道:「不要吃任何你看不出原材料的東西,卡彭特的食譜很奇怪。」
不會比亞特蘭蒂斯裔更奇怪的,路歇爾在心裡嗤笑,我們連卡彭特人都吃。
很快,艾因去應酬,路歇爾一個人在角落裡發呆。
就在她又困又餓的時候,一種刀削般徹骨的森冷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那是某個仇恨的視線,從眾多賓客中間滲透出來,被歡快喜悅的表象掩蓋著。它只在路歇爾身上停留很短暫的時間,但是依然被她察覺到了。
她不動聲色地倒了杯果酒,從這個遠離人群的角落裡走進賓客之中。
「您好,亞特蘭蒂斯小姐。」
「很久不見,路歇爾。」
「亞特蘭蒂斯小姐,真沒想到你也在。」
她向賓客們一一敬酒,隨意客套兩句,挨個兒檢測他們的視線,試圖找出與剛剛那個仇恨視線相似的眼光。可是當她把整個宴會轉了一圈,又回到最開始的位置時,卻發現沒有任何人能與之前的視線對上。
「在找什麼?」艾因居然也在。
路歇爾一口喝完果酒,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頭。
「卡彭特的新婚妻子好看嗎?」她問。
艾因皺了皺眉:「我沒有見到。」
路歇爾眯了眯眼睛,艾因接著解釋:「這是卡彭特人的習俗,新婚妻子在結婚三個月內不見賓客,她現在就在樓上呆著。」
路歇爾攬住他的手臂,全身重量有大半都支撐在他身上。
「該回去了吧?」她懶懶地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暗示什麼。
艾因看著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宴會也差不多要結束了,他跟卡彭特道別,然後以路歇爾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開。
卡彭特在道別時說:「參謀長對亞特蘭蒂斯小姐真是太照顧了。要知道,她作為一個戰犯前,首先是一個人,像您這樣的人道主義精神值得我們每一個革命者學習。」
艾因知道他在暗示前段時間報紙上的醜聞,沒有對此作出回應,只平靜地提了一句:「我很期待內北方星域在白鴉座平亂問題上的表現。」
卡彭特的皮膚立刻由綠變黃,最後在黑和紅之間來回切換了好幾次。
路歇爾被他半拖半抱著,外面冷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你沒吃東西吧?」艾因問。
「喝了點果酒。」路歇爾被他塞進車裡,由他親手系好安全帶。
她把高跟鞋扔到后座,礙事的裙擺撩起,在大腿外側紮成一個結,這樣比較方便行動。
艾因坐到駕駛座上,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她白皙纖美的腿露在外面,少女柔韌的輪廓像弓一樣緊繃,一雙銀灰色眼眸里有著非人的耀眼星光。
「沒吃就好。」最後,艾因打開車上的衛星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