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王清荷施施然站在那裡,眼神挑剔地打量著她,看到她站在那裡,侷促不已,絲毫沒有大家小姐的從容。她早就在信里得知,她那個女兒昨日被接入京城了,她本不想回來,只是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她不得不從寺廟回來,無人知道,她得知她回來的一瞬間,竟然不是心疼而是嫌棄,誰稀罕一個在鄉下溝溝里長大的女兒,帶出去,除了給別人增加嘲笑她的談資,還有什麼用?
只是想到她是國公府夫人,一舉一動皆關係到國公府的臉面,若是她對這剛找回來的女兒很是冷淡,說不定過幾天,京中便會滿是流言蜚語,傳她不夠慈良,嫌棄鄉野長大的女兒了。
想到這裡,她握住楚妗的手,入手粗糲,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她忍著嫌棄,儘量柔聲道:「這些年,你在哪兒呢?過得可好?」
楚妗聽到她關心的話語,頓時紅了眼眶,她哽咽道:「我一直住在清水鎮下的一個小鄉村,我是被阿公撿到的,是他將我撫養長大,阿公是一個茶花匠,靠種茶葉為生,他待我極好,我,我過得很好。」她隱瞞了從小被別人罵「掃把星」,以及差點被阿伯賣去財主老爺家做妾的遭遇,她怕她一說,母親說不定極為心疼與愧疚。
她淚眼盈盈,便沒有注意到王清荷自她開口,眼裡便划過一抹嫌棄。
「我記得璟哥兒信中提到過,他能找到你,是因為當鋪里出現了你的茶花玉佩,玉佩那樣重要的東西,你為何將它當了?」
國公府自來便有「賜玉」這一規矩,家中若是有新生兒誕生,便由家中長輩賜予玉佩,寄予期望,祈求子女安康,茶花玉佩便是楚妗當年出生之時,府里賜下的玉佩。這玉佩於楚家人來說,很是重要,代表著身份,無故不得離身,楚妗丟失之前,一直是隨身佩戴的。當初楚妗丟失之後,玉佩也自然而然隨她一起消失不見。
楚妗能夠身世大白,也是楚懷璟無意間發現了這塊玉佩,從而順著線索找到了楚妗。
「家中沒錢給阿公辦喪事,不得已之下,我便將玉佩當了。」
王清荷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一愣,隨即問道:「玉佩上有你的名字與國公府的徽印,你當初為何不進京來找我們?」
楚妗手指蜷了蜷,難堪道:「我……我不識字。」她根本就不清楚,那塊玉佩上竟然刻了字。
王清荷臉上好不容易堆起的溫柔都要維持不住了,手指僵硬地握著楚妗的手。前幾日楚懷璟說他尋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她還在城外的寺廟裡禮佛。當年楚妗丟失,她也悲痛欲絕,不吃不喝許多天,甚至差點丟了命,後來楚靜姝的出現,才讓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漸漸地,她也走出了那段傷心的日子,這麼些年,她早就將楚妗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楚靜姝是她的女兒。楚懷璟給她遞信兒的時候,她也只是恍惚了一下,隨即也不甚關心。
十四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只有楚靜姝一個女兒,這突兀里再來一個,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她將所有的心思都給了楚靜姝,沒有多餘的再分給楚妗。她握著佛珠默然了許久,最後只當府里多了個前來投奔的表小姐,平平淡淡地對待便好。隨後她得知自小長在鄉野,心底便對她不抱期望,只念她好歹知書達理,不至於配不上國公府嫡小姐的名頭,只是如今看來,她那一絲念想也太過奢侈了!
王清荷眼底的鄙夷快要溢出來,她王清荷,自來是京中的典範,出身世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冒出來這樣一個大字不識,舉止粗鄙的女兒,簡直是讓她丟臉至極!
楚妗不知道為何,總感覺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可她從未與母親相處過,也不知具體情況,可眼前卻浮現起方才她看到的場景,兩人言笑晏晏,姿態親昵,那才像是母女該有的樣子。
一旁的少女忽然開口說話道:「你就是大哥說的妗兒吧?果然跟母親長得很相像呢!」
楚妗下意識望過去,就看到方才明艷大方的少女,袖手立在一旁,紅唇微彎,露出一個很是善意的笑。
「我是楚靜姝,同你一樣,是母親的女兒。」
楚妗茫然,她沒有聽大哥說過,她還有什麼嫡親姐妹呀?
楚靜姝眼神一暗,唇角的笑意更加溫柔,「大哥同我說了你的事,這些年你在鄉下受苦了,而我霸占著你的位置,享受著錦衣華服,我實在是對不住你!」說著,面容上隱隱有愧色。
王清荷看著自小嬌寵著長大的女兒,如今神色愧疚,謙卑的向楚妗道歉,她就忍不住心疼,她溫柔的牽住她的手,略帶安撫地握了握。
楚妗茫然地眨了眨眼,什麼?這個人說的話,她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呢?什麼叫霸占了她的位置?
她滿頭霧水,但又隱隱覺得,如果自己問出口會讓她自己的處境更為尷尬。
一路上,她看著王清荷挽著楚靜姝的手,親親熱熱地走在一起,而她,神色頗為失落。好在楚靜姝落落大方,風度儀態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許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時不時問一些她的過去,與她搭話,讓她不至於呆愣愣的站在一旁。
她一一作答,一行人也算是氣氛融洽地去了宗祠,只是她總覺得,王清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們一行人到宗祠的時候,那裡已經候了一大群人,鄧氏手裡拿著一根烏木拐杖,由鄧嬤嬤攙扶著站在那裡,除了昨日見過的那幾個姆姆堂姐妹,還有許多不認識的面孔。楚家是大家族,族中人口眾多,祭祖是大事,幾乎所有的楚家人都來了,密密麻麻的站了一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