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屍體們已經走遠了,整個河岸邊就只剩了他一個還有動靜的人。
慘白的月光照在淡紅色的河流上,河岸邊的蘆葦叢黑沉沉的,周圍安靜到詭異。
忽然有個黑影從夜空中躥了出來,沈秋庭偏頭看去,見是一隻烏鴉。
烏鴉停留在樹枝上,收了翅膀,衝著沈秋庭「哇!哇!」了兩聲。
沈秋庭看了烏鴉一眼,活物?
烏鴉也瞅著他,血紅的眼睛中閃著詭譎的光芒,又叫了兩聲。
沈秋庭想了想,從河邊撿起一顆小石子,抬手打了過去。
那倒霉的鳥兒叫了一聲,飛離了樹枝,直直衝著沈秋庭俯衝而來。
它飛到河岸上方的時候,翅膀忽然僵住了,在半空中詭異地懸停了一會兒,直直墜落了下去。
烏鴉摔在薄薄的冰層上,連掙扎都沒有,就無聲無息地化為了一灘血水。
血水滲進冰層中,在冰層中勾勒出了一片妖異的鮮紅脈絡。
河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霧,一開始只是縹緲的一層,隨後便濃重起來,白霧遮住了月亮,周圍的能見度迅速低了起來。
夜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沈秋庭站在岸邊看著眼前的變化,裹了裹自己身上單薄的衣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有點後悔出來前沒穿厚一點。
大凡是有本事要人命的東西,大都是直來直往見血封喉,只有沒本事要人命又想要人命的東西,才會像眼下這般這麼多戲。
更何況……他對此處的情況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沈秋庭耐心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濃霧中才又出現了動靜。
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濃霧中出現了一點淡黃的燈光,一條破破爛爛的木船悄無聲息地破開了冰層向著沈秋庭的方向駛來。
船到了近前,一個一襲紅色裙裳的紙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竿,臉上兩個黑漆漆的墨點直勾勾地盯上了沈秋庭的臉,鮮紅的嘴唇勾勒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
那紙人靠著船舷擺了個妖嬈的姿勢,聲音嬌滴滴的:「小公子,要不要上船呀?」
沈秋庭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裝模作樣地思慮了一番,慎重地問:「姑娘這船是要往哪裡走?」
紙人咧開血盆大口一笑,湊近了沈秋庭的方向,嗓子裡如同灌了一罐蜜糖:「自然是……往該去的地方走。」
沈秋庭也笑了:「在下身無長物,怕是付不起船資。」
連目的地都沒有還敢開船,怕不是腦子有病。
紙人垂在身側的胳膊搭上了沈秋庭的衣角,嬌笑道:「小公子這般的俊俏人物,哪怕是不付船資,奴家……也甘願啊。」
眼前的紙人忽然出現了變化,身上的血肉迅速豐滿起來,幾息的時間就化作了一個衣衫半敞,媚眼如絲的絕色佳人,看起來香艷至極。
身後破破爛爛的木船也迅速拉長增高,化成了一艘張燈結彩的三層彩船,彩船上人來人往,隱隱有絲竹聲傳來。
那絕色佳人衝著沈秋庭伸出了雪白的手臂,腕上一隻銀鈴聲音清脆,引誘道:「來呀……過來啊……」
沈秋庭像是被迷惑了,臉上的表情迷茫了一瞬,往前走了一步,手幾乎要觸碰到佳人的指尖。
他的腳尖已經觸到了濕軟的河泥,似乎下一瞬就要邁進水中。
紙人化成的佳人臉上詭異的微笑還沒來得及完全綻開,忽然僵在了臉上。
下一瞬間,沈秋庭眼神清明地沖她嘲諷一笑,動作極快地伸手摘下了她腕上的銀鈴。
眼前的佳人頃刻間化為了一灘血水,重新融入了冰層中,身後的彩船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霧色重新變得輕薄起來,慘白的月光透過薄霧,再次照在了鎮子上。
沈秋庭隨手把手裡握著的銀鈴收了起來,臉色冷了下來。
這鈴鐺並非什麼靈物或是邪物,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家的飾品罷了。
此處……果然是冥河結界。
沈秋庭上輩子在魔域混日子的時候,曾經在藏書閣看過一些魔修的秘術,其中有一項便是冥河結界。
以秘術將千人折磨致死,死後一個時辰之內將這些人的血液灌入河道是為冥河,再依靠冥河中的沖天怨氣製作幻境,引誘九百九十九個活人踏入河道之中,河上就會出現一道白骨橋,過了這橋,就可以得到上古魔神遺留下來的力量。
冥河結界中生出來的幻象,只有拿到幻象中唯一的實物才能破解。
沈秋庭當時看完一遍,罵了一句腦子有病,看四下無人,就點了火把一整本書都燒了。
世間魔與道不兩立,他就沒聽過還有魔神這種不魔不神的東西,怎麼看怎麼像純粹胡說八道。
這種東西就算是在魔修之中也太傷天害理,魔修雖然修的不是正道,也不樂意隨隨便便就成了身邊人的祭品,每一次冥河結界現世都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書中記載最後一次冥河結界現世已經是千八百年前的事,魔宮中的藏書閣藏的多是孤本,他這麼一燒,往後可能知道這玩意兒的人就更少了。
可眼下,這邪術居然出現在了中州。
中州是修仙地盤的核心,哪怕是中州邊緣的荒僻地帶,也不該有魔修敢來搞出這種事才對。
更何況……因冥河結界而死的人,似乎並不會失去自己死亡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