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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殿帥正在指揮著殿兵給承恩殿的宮女侍衛分發最新團出來的元宵。
見齊與晟居然醒了,武殿帥手中的簸箕哐當下子砸在了地上,白白的元宵滾落一地。
太醫院說齊與晟的身子還是很虛弱,絕對不能勞累。等到太醫院的正一品太醫前腳出了承恩殿,齊與晟後腳就落地穿好大衣,他微微束髮,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兒生氣,冷冰冰的。
齊與晟坐在案桌前,吩咐武殿帥給他把這段時間積壓的公務全部呈上。
武殿帥不敢忤逆,立刻令人搬運。
建和十一年開年最大的案件莫過於從大漠州韶華樓挖出來的那二百零七具屍體,直接坐實了邵承賢以及早就已經死去的何勻錚的罪名。吏部考功司直接按照罪人的待遇將邵承賢生前全部的功績一一剔除,從此一代威名左丞相徹底淪為千古罪人——殺皇子的鐵罪!
二百零七具屍體中,已經有二百零六具落葉歸根,屬於凌河軍的被追封為烈士,只要還有在世親人,一律按照朝廷最高將士的榮耀頒發撫恤。而其餘屬於曾經北漠國的朝臣,則讓他們的遺骸歸回大漠沙地之下。
除了那具無名的屍骨。
吳越辦事一向乾脆利落,查出那具屍骨與十一年前被邵承賢痛下殺手的凌河州知府年無庸有關後,當即通報陛下,並找到有關於殷三五零年發生在凌河州的轟動全國案件——頂替學籍案的證據,一併呈交給齊策。
「恐怕這具女屍,就與當時的『替學籍』案有莫大關聯。」
這個案子齊策是有些印象,但具體究竟涉及到什麼人以及裡面的細節,當年卻因為種種原因而被清宿省給壓了下來,消息並沒有全部傳到陵安城。只知道鬧得很大,在全國都是沸沸揚揚。
吳尚書令的調查,無疑是給齊策一個驚天雷劈——這個案子……居然和右丞相趙斯有關?!
齊策立即下令將趙斯從南部召回,趙斯這些年雖然位置是在右丞相,但身卻一直在南部,南部的外有內亂不比北境,常年有鄰國侵擾。
趙斯是在年前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回到陵安城,一開始他並不知道齊策這般緊急召他回宮是為了什麼,這些年他就不怎麼呆在陵安城,齊策盯著趙斯那張已經皺紋爬滿的臉,良久,沉重嘆氣,「殷三五零年,『替學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部雨林眾多,進入後基本上處於一種與外界隔絕的狀態,對於大漠州韶華樓挖出幾百具屍體的事情,趙斯也就是聽了個風聲,但邵承賢被端的事情到底他還是知道了的,北漠被滅,韶華樓被查,趙斯就算被手上的外族入侵戰事糾纏的再難離身、難以抽空詳細去了解發生在中原以北的事情,通過已知的,也能大概猜到,
那些年的陳年往事,大概是保不住了。
所以齊策開門見山問他,「替學案」、被勒死的年氏女子,究竟有怎樣的聯繫,趙斯跪在金鑾殿的大殿紅毯、象徵著天下權力最高的王座之下,抬頭望著這個自己曾經傾盡全力幫助滅前朝、打江山的男人,忽然就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陛下可曾知道,邵承賢對臣有多重要?」
齊策:「……」
他並不理解都到了這種時候,趙斯為什麼不先老老實實認罪,反而卻提到那已經被斬殺的千古罪人。
「趙相,」齊策緩緩開口,「凌河軍一案,邵承賢可可是把你摘得乾乾淨淨,字裡行間一丁點跟你有關的信息都沒寫,句句都在表明著稷兒的死和你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現在你可不要告訴朕,大公子的死,和你其實是有干聯。」
「的確是不相干,」趙斯道,「但,」
他話語突然中斷,齊策問他為什麼不繼續說,趙斯閉上眼睛,像是思考了很久,才有心事地道,「臣可以懇請陛下換個人來審問嗎?」
「……你想要誰?」
「四殿下。」
齊與晟聽了武殿帥給他說「趙斯點名讓他來審訊」的來龍去脈,不禁眉頭微皺,藏屍案的確是他帶人前去查的,但是最終的結果不還是得讓陛下知道?趙斯這已經面對了齊策卻拐彎賣關子、讓他四皇子來審,裡面又是賣的什麼藥?
這些時日趙斯就被關在刑部的地牢,齊策特地把他關在了當時邵承賢被關押的那間房。曾經清宿省鎮台和五里州知府有不可言說的秘密,十年來在大暨的朝廷不是沒有風聲,齊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臨到死頭,就給他們個念想吧。
齊與晟讓武殿帥給他更換七珠皇子的祥雲紋服,重病一場,他的身子薄的特別厲害,臉上的病容怎麼都遮掩不去,將頭髮高高梳起,插了金冠,倒是顯得還有些精神。
「小武,」齊與晟透過銅鏡看著自己深深青色的眼瞼,用手把落在額前的一縷頭髮別到耳後,忽然輕聲開了口,「我最近,總是夢到小匡,」
「夢到他剛來承恩殿那會兒……他被我鎖在暖閣里,每天都是一副笑臉。」
「因為沒見過小匡以前在醉仙坊的模樣,所以我一直以為他就是那麼呆呆傻傻的,除了笑還是笑,對誰也都笑嘻嘻,你戳戳他,他就自動地靠過來找你黏糊,笑容永遠都是甜膩到要命。」
「可那天,在赤月宗……」
齊與晟說的挺平靜的,仿佛那個尹小匡只是一個小寵物,可有可無。可武殿帥卻透過銅鏡,看到了齊與晟眼底那層痛,「那天在武林大會,我是第一次見到尹小匡不瘋瘋癲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