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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啊,這可真的不行,武殿帥……」
「滾——!」
殿兵只能連滾帶爬離開了承恩殿,候在大門外。齊與晟一拳砸在床邊的柱子上,尹小匡癱倒在床里側,仰著臉,臉上掛著清晰的五指印。
齊與晟張開手,面目扭曲地盯著剛剛扇尹小匡的五指,咬著牙突然又攥緊,硬生生捶在自己受了傷的肩膀。
「小匡……」齊與晟顫抖著身子,想去碰一下躺在不遠處的尹小匡。
尹小匡卻突然咯咯咯笑了起來,齊與晟渾身一震,看著尹小匡突然從床上跳了身,低著頭蹦蹦噠噠轉了一圈,突然又倒在了床褥里,身子一扭將整個人裹在大紅的被子裡,腦袋都裹了進去,笑嘻嘻地開始說,
「秦曉,你看——大鳥~大鳥~」
齊與晟的心臟猛地被人抓了一把,上前去求尹小匡不要這麼蒙著頭,容易悶氣,尹小匡裹著被子滾來滾去,半點兒都不配合齊與晟,嘴裡不斷地嘟囔著,「秦曉,我抓到了大鳥。」
齊與晟終於控制住了尹小匡的滾動,把他腦袋從被子裡拔出,指尖摸到尹小匡的額頭時,觸碰到了一片滾燙的溫度。
又開始了。
四月一過,五月初,陰雨天終於結束,陽光又開始大朵大朵照耀著翠綠的世界。赤月宗再一次來信,信上說,大祭奠已經結束,再過些許時日就可以讓尹小公子來赤月宗。
齊與晟把信給燒了,又讓人將承恩殿內所有關於計時的儀器統統搬走,就連他最喜歡的水滴漏也都沒留下。人是他先開口求赤月宗帶走的,不能反悔。
對尹小匡來說,永遠地離開陵安城,離開這一切是非發生的淵源,或許才是最好的吧……
也會,永遠地離開自己。
齊與晟疲倦的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抬起頭,就看到屋外老槐樹下,尹小匡撅著屁股趴在軟墊子上手裡玩著泥巴。這些日子經過太醫院的拼盡全力,尹小匡的神智錯亂終於好了些,但也還是在拿藥物強行讓身體降下溫來緩和的。長時間躺在床上容易身子虛弱,在得到太醫院掉腦袋的保證後,齊與晟允許尹小匡在自己能看到的範圍內,出去呆一陣子。
說起來尹小匡的年齡快到二十歲了,齊與晟看著尹小匡趴在大樹下玩著泥巴的樣子,怎麼看怎麼都不太像一個二十歲的人。但齊與晟卻蠻喜歡這樣的尹小匡的,最初最初對尹小匡心動就是尹小匡裝瘋賣傻的模樣,現在是真的傻了。
尹小匡挖了好大一塊泥土,用水和的黏黏糊糊的。身後站了一排宮女,舉著洗手銀盆和乾淨的絹子等候。沒有那麼瘋癲的尹小匡雖然神智依舊不清晰,可已經不再動不動就舉刀砍人,終於可以讓宮女們幫忙照顧點兒他的亂折騰。
齊與晟推開承恩殿的大門,走到院子裡,宮女們連忙跪地對齊與晟恭敬道「參見四殿下」,前面的尹小匡似乎沒聽見,繼續趴在那裡捏著泥巴。齊與晟對那些宮女揮揮手,讓她們先下去吧。宮女端著水盆和絹子就要走,齊與晟指著其中一個盆子示意她們放在地上。
宮女離開了,承恩殿的院子裡只剩下齊與晟和尹小匡兩個人,陽光很好,樹葉被初夏暖和和的風吹的沙沙響,歲月寧靜。齊與晟看了半天尹小匡拍著泥巴球的手,似乎也沒有轉過頭來理一理身後人的意思。
齊與晟蹲下身,伸手拖過銀盆,把雪白的絹子浸泡在盆子中,使勁兒洗了好幾遍。
尹小匡終於拍完最後一個泥巴球,一個個立在槐樹下,槐樹周圍的泥土被他扒拉了個遍,坑坑窪窪的十分難看。尹小匡挨個兒泥巴球摸,笑嘻嘻道,「大鳥~秦曉,你看我做了好多個大鳥!」
齊與晟聽到了尹小匡說的話,一陣窒息感又往頭上涌,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尹小匡轉身,剛想要用衣服布料擦擦髒兮兮的手,突然就看到了齊與晟蹲在他身後,旁邊放著洗手用的銀盆,浸泡後擰乾的絹子整整齊齊搭在盆邊緣。
尹小匡看到齊與晟,傻乎乎笑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小臉原本蒼白,忽然就逐漸泛紅,眼白再次染上了那令齊與晟心驚膽戰的紅血絲。尹小匡胸口一個起伏,哇地聲哭了起來。
「秦曉,大鳥沒了!」
身後那泥巴團出來的泥鳥,明明還好端端立在那兒。
齊與晟一愣,尹小匡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哭,哭著哭著又爬起身,抬腿就往他捏了一上午的泥巴鳥上踹,踹壞了一個,哭的就更厲害了,但明明在哭泥巴鳥壞掉了,卻還是再次抬起腿往下一個踹。
齊與晟仰頭痛苦地閉了閉眼,這種日子已經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要瘋了,但時光卻像一根凌厲的鞭子,一遍遍鞭笞著他的心,耳邊的風都在咆哮他
尹小匡究竟是被誰逼成這樣的!
齊與晟上前去,摟過尹小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臉,大手摸著他的腦袋,什麼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尹小匡手掌上那些髒兮兮的泥全部拍到了齊與晟的衣服上,領子口的龍紋被擦的漆黑一片。
他掙扎不出齊與晟的控制,情緒逐漸激動,渾身燒的厲害,眼睛都成了血紅色,齊與晟用乾淨的絹子給他艱難地擦著身上那些泥點子。尹小匡吧唧一口,咬在了齊與晟的脖子。
齊與晟揉了揉尹小匡的頭,說,我們回屋子裡去吧。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