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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沈茴蹙眉追問。
她在心裡猜測著皇帝又想幹什麼荒唐事。
平盛咽了口唾沫,才艱難地繼續說下去:「陛下自來了關凌,一直想二次選秀和搬回京中。可是朝臣以勞民傷財國庫空虛為由,齊力勸阻。陛下想了個生錢的法子……陛、陛下昨日在宮中設宴,讓、讓幾位妃嬪相伴……」
平盛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聲音低下去:「陛下逼進宮的幾位大臣扮演嫖客的角色,挑選宮中妃子。一晚上一千兩……」
沈茴搭在桌上的手,顫了顫。她緩了口氣,盯著跪地的平盛,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
平盛明白皇后娘娘聽懂了,只是一時震驚,他低聲說:「陛、陛下昨晚一共賺了萬兩黃金。」
她搭在桌上的手緊緊地攥成拳,質問:「沒有人阻止?」
平盛紅著眼睛,顫聲說:「陛下不滿臣子阻攔選秀、回京,這是故意跟朝臣們對著幹。大臣們忽然被召進宮,卸了兵甲還能如何阻止?倒是有位孫大人因憤怒大罵,被陛下下令斬了人頭。」
沈茴恍惚了一下。
昨天?她在萬福寺中誦懺經的時候?
沈茴緊攥成拳的手緩緩鬆開,她僵直的脊背也慢慢無力地軟下來,靠著椅背。
站在一邊的沉月猶豫了一下,才說:「娘娘,還有一件事情……」
沈茴抬眼望過去。
「昨兒個丁才人過來送糕點,閒聊中得知她的姐姐丁千雲所嫁的新婚夫婿這次也應徵,去了北陽關。」
沈茴幼時病弱,極少出門,閨中密友極少,丁千雲倒是一個。一瞬間,她想起年少時,和丁千雲促膝笑談的時光。
她的抽屜里,還有丁千雲寫來的信。在信里,丁千雲用新婚的歡喜筆觸告訴她,她夫君對她很好,婆婆妯娌都很好……
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
「沉月,你把軍事圖拿來。」
她幾乎是跑著奔過去,將軍事圖攤開。發顫的指尖在地圖上尋找到這次哥哥剿匪的地方。她再用顫抖的手,指向北陽關。
竟,快馬加鞭只需三日。
北陽關糧草斷絕連連潰敗死傷無數。哥哥會去嗎?會的。
可,裴徊光讓北陽關成了有去無回的地方。
他要幹什麼啊!
沈茴瞬間白了臉。
他早就告訴過她了……
他要天下大亂,伏屍百里。
沈茴用手壓在心口,心臟快速跳動著,一口血吐出來,濺在羊皮紙的軍事圖上。
「娘娘!」沉月大驚,立刻讓平盛去請俞湛。
沉月心疼地說:「娘娘,要不您去求求掌印?」
沈茴緩緩搖頭,悽然而笑:「我在他心裡沒有那麼重要。」
第156章
俞湛得到消息的時候, 正在和錢太醫商討一道方子。得知沈茴身體有恙,他立刻放下手裡的事情,收拾了藥匣, 快步往外走。
錢太醫望著俞湛的背影, 起先是皺著眉,緊接著, 仿佛想到了自己,他無聲輕嘆一聲, 搖了搖頭。
俞湛見到沈茴的時候,沈茴正坐在窗前, 臨摹一幅古人的山水圖。
俞湛瞥了一眼沈茴正在描繪的圖畫,說:「娘娘覺得身體怎麼了?」
「最近總是心口疼。」沈茴說著時,還在臨摹。她將整條長線條畫完,才放下筆, 走到另一張桌旁坐下來, 主動將手放在桌上。
俞湛走過去, 在沈茴面前坐下來, 專心地給她診了脈。收了手後,俞湛問:「娘娘最近可有咳血?」
沈茴想了一下,才說:「沒有咳, 都是直接吐出來的。」
俞湛張了張嘴,有心指責什麼, 最終還是沉默下來。他頷首,平靜地說:「好。」
就一個「好」字。
俞湛接過沉月遞過來的紙筆,認真寫下方子。所謂方子, 不過是沈茴一直在吃的藥。可是這藥要根據沈茴的身體情況, 不停做著更改。
寫完藥方, 俞湛收拾了東西,起身道:「臣告退。」
沈茴沒有看俞湛,她轉過頭,望向窗外的大片玉檀。
俞湛看她一眼,也不再多留,轉身離開。
「俞湛。」沈茴聲音輕輕的。
俞湛怔了怔,腳步瞬間停下來。他轉過身,深望著沈茴,溫聲詢問:「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沈茴的目光仍舊落在窗外大片的玉檀上,她輕聲問:「我還可以活多久?」
俞湛緊緊抿著唇,沒有開口。
沈茴小時候病得最重時,也不曾問過這問題。
沈茴緩緩將目光移過來,微笑地望著俞湛,再溫聲詢問:「還有十年嗎?」
俞湛依舊緊緊抿著唇,沒有開口。
沈茴璀然一笑,她點點頭,心裡明白了。
俞湛心裡卻忽地一緊,聲色乾澀地說:「娘娘會長命百歲。」
沈茴溫柔笑著:「這些年,讓你和趙伯伯操心了。」
俞湛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很多時候,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他望著沈茴再次轉過頭望向窗外,他在原地靜默地站立了一會兒,再深鞠一躬,轉身離開。
直到走到樓下,俞湛才知道沈茴並不是望著窗外的玉檀。而是齊煜在樹下玩一個陀螺。
她在記掛這個孩子嗎?
她在擔心等不到齊煜長大嗎?
俞湛搭在藥匣肩帶上的手忽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