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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緘默。
在那群狼虎視眈眈等著吃絕戶的七年裡,一家老弱病殘相依取暖相偎前行。那些不舍和誓言悄悄埋在心裡,身邊這些親朋,是她永遠的私心。
腳步聲打斷了兄妹之間長久的寧靜。
「娘娘該回宮了。」裴徊光望著沈茴淚水漣漣的臉。
他不喜歡她哭。
他經過沈霆身邊,快步朝沈茴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腕,要將她帶離這裡。
現在就走?不與姥姥說一聲?沈茴心裡不捨得,可是裴徊光臉色好差。他握著她的手腕,拽著她就走。
沈霆將目光凝在裴徊光的背上,他忽然問:「告知我身份的黑衣人是你派去的?」
裴徊光沒理沈霆,他拉著沈茴直接回到她閨房。沈茴環顧四周,鬆了口氣。還好今日家中有客,府里的下人都在前面,沒有人看見。
她低下頭,使勁兒把臉上的眼淚擦掉。
回到閨房,裴徊光掃了一眼沈茴,拿起她的一件薄薄的春日斗篷給她披上,將兜帽給她戴好。
沈茴悶聲說:「我還不想走。」
「京里送消息,太后崩了。」
沈茴愣了一下,心道是得回宮去。
裴徊光牽著沈茴走出閨房,從西面的側門離開。剛出了側門,他卻停下了腳步。沈茴伸手掀著兜帽邊邊,抬眼疑惑望著他。
「所以委屈嗎?」裴徊光問。
沈茴平靜地說:「你又偷聽。」
裴徊光睥著她,雖然知道她就算撒謊也會說不委屈,可還是想聽她說。
沈茴鬆了手垂下眼睛,悶聲說:「我在江南時,身體病成那個樣子,還是有好些人想要娶我。在我剛十歲時,就巴巴來說媒。掌印知道為什麼嗎?」
沈茴臉上勉強笑了笑:「不是因為我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們都想吃沈家的絕戶,娶了我再盼著我早早病死,好拿著沈家的家財升官發財娶妻生子。家裡不願,甚至有人動了歪心思,想先壞我名節,逼家裡答應婚事。幸好父親發現,拿著拐杖將人打走了。父親很生氣,他把家財盡數散去全部接濟了窮人,那些懷著歹心的人才不再讓媒人上門。」
沈茴臉上掛著乖乖的淺笑,語氣也是一慣的溫軟平和。
「我知道你想聽什麼,你希望我向你軟軟地撒嬌,你希望我對你說跟著你我一點都不委屈。因為哥哥問我時我沉默了,所以你在等我哄你。」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裴徊光,平靜地說:「可是我現在心裡也好難過,沒有力氣去哄你。」
裴徊光安靜地聽她說。
等沈茴說完,裴徊光輕輕點了下頭,沒有表情的五官辨不出情緒。然後,他朝沈茴伸出手,緩緩說道:「那娘娘過來,讓咱家哄哄。」
沈茴一愣,怔怔望著裴徊光。
她盯著裴徊光遞過來的手好半天,才遲疑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掌心上。她朝裴徊光小小地邁出一步,離得他更近些。
她懵懵地望著裴徊光似乎探不見情緒的漆眸,直到裴徊光將她拉到懷裡,沈茴僵硬地將臉貼在裴徊光的胸膛時,她還在深深懷疑——裴徊光真的會哄人歡心嗎?
第111章
沈茴由著裴徊光擁她在懷, 她輕靠在他胸口。兩個人相擁而立。
好久好久之後,沈茴仍舊保持著靠在裴徊光懷中的姿勢,她終於率先開口:「該不會……這樣就是掌印的哄一哄?」
「對。」
是要說他根本不會哄人, 還是說他糊弄人呢?沈茴在他懷裡仰起小臉, 抿著唇去看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
裴徊光垂垂眼, 對上她瞪圓的眼睛, 緩聲說道:「沈茴,若是娘娘來哄咱家, 所有的花言巧語都不敵這樣抱一會兒。」
沈茴愣了一下。
裴徊光卻輕輕笑了一下,他摸摸她的頭, 漸漸柔軟的眸色深處藏著一絲不肯外露的心疼。他的小皇后永遠乖乖地溫柔笑著, 用最乾淨純稚的眼眸望這破碎山河, 即使她從小就經歷了那麼多苦難, 見到了那麼多的醜陋嘴臉。
他原以為她從小被嬌養才會善良純稚,卻不想她經歷這一切,仍然保有一顆熱血的良善之心。
於是, 這顆良善之心,變得更加可貴又純粹。
不像他, 卑鄙又骯髒。連雨後踩爛的泥都不如。
裴徊光輕撫沈茴後腦的手掌一僵, 忽然有點不敢碰觸般,慢慢將手放下。
倘若非生在這樣的亂世, 沈茴一定生活在千萬份的寵愛里, 不會經歷那麼多心酸與苦難, 不會微笑著訴說被欺負的過往, 而是真正歡歡喜喜地笑到眼底。
而這亂世,他雖非因,卻是助力。
戰事一起, 這世間會有很多個家庭失去父親、丈夫與兒子,會很一場又一場的悲。沈家,不過是這亂世中無數個可悲家庭中的一個罷了。
裴徊光並非不知善惡,他只是毅然選擇了惡。
為了目的,他從不在乎那些無意間傷害的無辜人。
世間萬萬人,在他眼中都是螻蟻!
可是,傷了她啊。
「沈茴,你一定是來向咱家討債的。」裴徊光雲淡風輕地說著。
他又說:「走罷。」
沈茴點點頭,與他已經離開。
可是她剛轉身,就看見了蕭牧。沈府西門外,是一處僻靜的小巷,平時幾乎不會走人。而此時,蕭牧站在遠處,這望著這邊,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