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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擺擺手,讓遞消息的內宦退下, 漆眸深處藏著一抹笑意, 望向元龍殿門口的方向, 直到看見沈茴從元龍殿出來。
而那個她想救的宮婢, 低著頭跟在沈茴身後。
沈茴從元龍殿出來,回昭月宮, 必要經過裴徊光所在之地。他候在那裡, 看著月色下,逐漸走近的小皇后。
沈茴臉色不是很好, 氣呼呼的, 連腳步也變得比以往更快一些。她快步往前走,離得裴徊光很近了, 才看見他。
她望了裴徊光一眼, 稍微收了收臉上慍色。
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匆地從元龍殿追出來, 嘴裡念叨著:「皇后娘娘等等, 您帕子掉了!」
小太監一路小跑,跑到沈茴身邊, 規矩地行了禮, 將手裡的帕子遞給拾星, 說:「娘娘遺的帕子。」
那並不是沈茴的帕子。
小太監看了裴徊光一眼, 猶豫起來。
沈茴瞥一眼那帕子,尋常語調的一聲:「賞。」
然後又壓低聲音,再道一句:「說吧。」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看了沈茴一眼。
「謝皇后娘娘賞!」小太監高聲道謝。然後他又小聲地飛快說了句:「陛下臨時去昭月宮是司寢女官遞的主意。」
言罷,小太監轉身就走。
沈茴蹙眉。她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司寢女官長什麼樣子。
沉煙掌管皇帝司寢事宜,在皇帝面前遞主意,引導皇帝去哪個妃嬪宮中簡直就是份內之事。這樣的分內之事,根本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真的只是巧合嗎?
沈茴側首,低聲吩咐跟在後面的平盛:「一會兒去一趟司寢處尋玲瓏,讓她得空來昭月宮一趟。」
平盛頷首稱是。
裴徊光更訝然。他慢悠悠地詢問:「娘娘何時在宮中有了這樣多的眼線?」
沈茴覺得自己那些眼線早晚瞞不過東廠的眼,都會被裴徊光逐一得知。與其等著他自己摸清她的底細,還不如她當著他的面說出一部分,還能顯出幾分「誠意」來。
她實話實說:「在這宮裡,總要有些眼線才妥當。」
裴徊光點點頭,自然贊同。「咱家只是好奇娘娘如何收攏的人,威逼還是利誘?」
裴徊光打量著面前的小皇后,在心裡琢磨著以小皇后的人品大概干不出威逼的事情,說不定是許了什麼諾,拿了多少好處收買人。
——也不知道她手裡銀子花出去多少,還夠不夠花。
沈茴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司寢處的玲瓏是菊嬪生前的貼身侍女,從宮外跟進來的。剛剛元龍殿的那個小太監,有個對食,巫茲人來時被派去寶碧宮使喚。」
宮人抬著鳳輦到了,沈茴回頭瞪了沉月一眼,也不理沉月想要扶她的手,轉而看向裴徊光。裴徊光上前一步,略欠身,遞出小臂讓沈茴扶著,登上鳳輦。
裴徊光留在原地望著沈茴漸漸遠去的鳳輦,琢磨著沈茴最後說的話。
菊嬪?
裴徊光想了一下,倒是記起這人來。前一陣和太醫院的陳太醫私通,被同宮的妃嬪舉報,捉姦在床,兩個人殉情而亡。裴徊光還記得沈茴當時撞見兩人殉情的場景,頗為惋惜。
裴徊光招來內宦。片刻之後,內宦稟來後續——
「皇后娘娘仁心,令人送去菊嬪遺物歸家,菊嬪雙親年邁,皇后娘娘又贈了錢銀與宅院。」
裴徊光揮了揮手,將內宦攆了。
他好奇沈茴怎麼收買了人,是威逼還是利誘,卻獨獨沒想到——恩情。
這可怪不得他,畢竟這些年裴徊光手段用盡,唯獨從未用恩情收買過人。可這恩情收買的人,往往更加死心塌地。是威逼與利誘所不能得的忠心。
裴徊光忽然就想到,沈茴當日在寶碧宮救下不少人。這些人中就算絕大部分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剩下的一些人若是記著沈茴的恩情,那沈茴如今在宮中的眼線可不止剛剛那兩個了啊。
呵。
裴徊光立在月下,吹著夜裡的涼風,望著沈茴早已消失不見的方向。
他慢悠悠地撥轉著指上的黑玉戒,低聲自語:「怪不得翅膀硬了啊……」
若小皇后翅膀硬了,嬌滴滴哭唧唧跑來求他的次數必然越來越少。裴徊光不高興。
可是,裴徊光回憶了一下沈茴氣呼呼扔下他的寢衣,穿了衣裳,轉身就走把樓梯踩得踢噠響頭也不回的模樣……
嘖,怪好看的。
裴徊光閉上眼睛,用力嗅了嗅黑玉戒上的殘香。
味道淡不可聞,還沒他指上沾的味道香甜可口。
·
皇帝一直呆坐在香榻上,腦子裡反反覆覆回憶著滄青閣內侍遞過來的話——「掌印說,他跟陛下要了皇后。」
皇帝把這句話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是,他一直把裴徊光當做再生父母。他深刻明白,沒有裴徊光,他根本不能當皇帝。若不是裴徊光將他拎到龍椅上來,他現在應該日日活得像個懦夫,聽沈荼的訓話,別說納妾了,連鬥雞賭錢都不能。
道理都明白。
可畢竟是踩著天下,當了八年皇帝的人,嘗遍了尊榮。
人啊,有時候理智和情感是相逆的,自個兒跟自個兒擰巴。
半晌,皇帝佝僂著在香榻上側躺下來。他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好一會兒,小臂上傳來的麻癢將他的思緒拉回來,他抓了抓發癢的小臂,朝遠處的小李子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