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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來俯首,以額觸地。
「起來罷。」裴徊光捏了點鳥食,扔進鳥中金鑲玉的食槽里。他將鳥籠懸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王來立刻快步走過去,遞上乾淨的雪帕子。
裴徊光接過來擦手,卻皺了眉。
王來察言觀色,知裴徊光厭惡血腥味兒,定然是他身上的血熏到了掌印,他趕忙遞了帕子之後,向後退了幾步。
裴徊光擦了手,瞥了王來一眼。這人用著的確順手,可人各有志。
他重新開口:「要麼安分地給咱家當兒子,要麼去找伏鴉領罰。」
王來知道多少內宦羨慕他跟在裴徊光身邊伺候著,又明白去找伏鴉領罰意味什麼。可他還是重新跪下來,鄭重磕頭:「王來領罰。」
裴徊光「嗯」了一聲,揮了揮手,重新去逗剛尋來的鸚鵡。
王來下樓的時候,遇到了沈茴。他行了禮,候在一旁,等沈茴往上走了,他才繼續下樓,到了一樓,遇見陪沈茴過來的燦珠。
燦珠見了他愣了一下,想說什麼,又忽想到什麼,把頭扭到一邊去不理他。
「燦珠。」
燦珠心想真是見了鬼了,他居然先開口。她這才勉為其難地重新望過來,問:「叫姐姐做什麼?」
王來抿唇看她一會兒,忽然就將人拉到懷裡用力抱住。他使出的力氣那樣大,箍得燦珠都疼了。
「你怎麼了?」
王來沒說話,他閉著眼咽下一聲哽咽,然後他鬆開燦珠,大步往外走。
燦珠站在檐下,愣愣望著王來走遠。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見了,燦珠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前身的衣裳,摸了一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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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來的越來越早了。」裴徊光站在三樓樓梯口。
「先前巫茲文學了一半,想過來將沒讀完的書讀完。」
裴徊光譏她一句:「娘娘不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
沈茴去書閣取了書,見裴徊光上了七樓。她捧著書跟上去。裴徊光坐在窗下長榻,她便挨著他坐下。她翻了兩頁書,就眼巴巴望著裴徊光。
裴徊光「嘖」了一聲,到底還是接過來,給她讀巫茲文字。
沈茴一邊望著書上的巫茲文字,一邊聽裴徊光給她念,努力記憶。向來好學的她,卻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翻頁了。」
「噢!」沈茴趕忙翻頁。
裴徊光將這一頁又念完,見沈茴還是沒什麼反應,他伸手翻了一頁。
沈茴的目光落在裴徊光翻書的手指上,她忽然說:「掌印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裴徊光瞥一眼半開的窗戶:「是外面的玉檀。」
沈茴搖搖頭,轉身去抱裴徊光,將臉埋進他頸窩,努力去嗅。
裴徊光皺眉,捏著她後衣領,將人扒拉開。「娘娘又想要什麼東西?」
沈茴歪著頭,彎著眼睛笑,雲鬢間的步搖一晃一晃的。她軟聲糯語:「想要見掌印的笑。」
第47章
——因為掌印笑起來, 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裴徊光沒笑,頗為稀奇地打量著沈茴,琢磨著小皇后又耍什么小心思。他的視線落在沈茴輕晃的步搖上, 順手將她的步搖摘了,拿在手裡把玩。
沈茴垂著眼睛,望著那支被裴徊光把玩的步搖,心裡有些不舒服——是她還不如那支步搖嗎?
她想去拉裴徊光的手,她的手已經抬起了,卻又茫然地僵在那裡。
涼涼的風從窗外吹進來, 沈茴轉過頭, 朝窗外望了一眼, 腦袋裡清醒了些。
可是她又忍不住去想, 她剛剛為什麼要說那個話?那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後, 她自己都驚訝。
外面的風稍微大了些,將半開的窗戶慢慢全部吹開,灌進來的涼風更多了些。她重新低下頭去看腿上的書, 遇到不認識的巫茲文字, 又去請教裴徊光。
裴徊光瞥著她,忽然就想起白日裡她一本正經跟他道謝的模樣。他問:「來的巫茲人都死光了, 娘娘還學這個做什麼?」
「既然已經開始學了, 那就學完呀。」沈茴說。
「那其他幾地的不學了?」
「學是要學的,一個個來嘛……」沈茴驚訝地抬眼望向裴徊光,「掌印還會不會其他胡地語言呀?」
望著沈茴充滿期待的眸子,裴徊光沒答話, 他收回視線, 將那支步搖重新插到沈茴的發間。
步搖亮晶晶的, 卻沒有她的眼睛明亮。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了,似乎要變天。裴徊光看了沈茴一眼,抬手將窗戶關上了,怕她著涼。
裴徊光起身,出去了。沈茴目送他走遠,聽著他的腳步聲下樓去,好半晌才重新低下頭去讀書。
沒他在身邊給她念讀,巫茲文字變得更加難學了。書頁上歪歪扭扭的文字看得她犯困,沈茴打了個軟綿綿的哈欠,明知道只剩下最後幾頁了,卻還是反常的將書放到一旁,不讀了。
沈茴來前已沐洗過,每次過來都會如此。她起身,走到單開門的高衣櫥前,從裡面拿出自己的寢衣。她換上了一身柔軟的淺杏色寢衣,打著哈欠轉身往床榻上去躺下了。
裴徊光再進來時,驚訝地發現沈茴已經睡著了。
看著睡在玉床上的沈茴,裴徊光心裡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好像自己的領地遭到了入侵。分明不是沈茴第一次睡在這裡,他卻是第一次有了這感覺。難道是因為這是頭一遭他還沒上榻,她便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