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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臉色煞白。
沈霆閉了下眼睛,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語氣,儘量用溫和的聲音:「蔻蔻,不要被情愛中的甜蜜陪伴所蒙蔽。睜開你的眼睛看一看,扯開情愛華麗的外衣,暫且忘記那些心動。你看一看這個人的品質你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他卑劣又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最敬畏的生命,在他眼中不過草芥。」
沈霆繼續咄咄相逼:
「如果他做的事情是你所不喜,你要阻止,還是裝作不知道?」
「如果你拼盡全力追逐一生的夢想,被他嗤之以鼻。你要說服他,還是避而不談孤獨獨行?」
「原則不同,永遠努力避開互不關注?還是爭吵與爭鬥?又或者互相妥協,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自己的原則,將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
卷著海棠雅香的風輕輕地吹,將沈茴的披風緩緩吹起。沈霆伸手,將沈茴身上被風吹到身後的披風整理好。
沈茴垂下眼睛,望著披風胸口的蝴蝶結。
他為她溫柔繫結扣的手,也曾沾滿無數鮮血。
沈霆望著妹妹,心裡壓抑著疼痛。他的妹妹本來應該懷著少女心事,溫柔笑著出嫁,慢慢長大,慢慢在被寵愛中嘗得情愛滋味。
蔻蔻,哥哥怕,怕你年紀小走了歧途,困在情愛的歡愉里,忘了本我。
「蔻蔻,人與人是會互相影響的。難道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變得對生死沒了敬畏,對善惡沒了分辨?」
沈茴的眼眸慢慢明亮起來。她望著沈霆,認真點頭。她說:「哥哥說的對,人與人是會互相影響的。但是哥哥為什麼篤定變的那個人是我?為什麼不能是他開始對生死有了敬畏,對善惡有了抉擇?」
沈霆微怔。他沉沉的目光望著沈茴。心裡五味雜陳。他想說沈茴是那樣天真。可偏偏,天真與無畏相伴,就成了生機盎然的樂觀。
這就是她,不是嗎?
沈霆悵然。
他本該知曉,他的么妹一直都是這樣,不管身處怎樣的困境,即使飄搖於生死一線間,也永遠懷著一顆樂觀勇敢的心。
沈茴朝前邁出一步,伸出手來,攥住沈霆的袖子一角,輕輕搖了搖。她前一刻還明澈的眼眸,慢慢爬上了柔軟。
「哥哥,我喜歡他。」她說。
沈茴聲音軟軟的甜甜的,帶著往日裡閨中討糖吃時的撒嬌。又帶著點少女初長成情絲裹纏的柔軟。
呵,合著他說了這麼多,最後只換來她這樣一句話。沈霆板著臉盯著沈茴,聲音沉沉:「有多喜歡啊?」
沈茴扁了扁唇角,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可以一輩子都不吃糖了。」
沈霆一下子笑出聲來。
那是在沈茴很小的時候,她踩著小凳子在抽屜里偷糖吃,被沈霆發現了,訓斥她要壞掉所有的牙。他板著臉訓她:「怎麼才能不吃糖?」
小小的她,將糖塊攥在手心裡,一雙小手死死背在身後。她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用最軟糯的聲音抗議:「怎麼都不可以!」
沈霆的視線越過沈茴,望著遠處正朝這邊走過來的裴徊光。
兄妹兩個在這邊說話說了太久,裴徊光顯然等得不耐煩了。
沈茴還沒有聽見裴徊光的腳步聲,她仍攥著哥哥的袖子輕輕地搖晃,軟軟的聲音里既是撒嬌又是求助。
「哥哥你得幫我呀。父親會不會拿拐杖打我的?母親要是罰我怎麼辦?比起被母親罰抄書,我更怕她哭……」沈茴吸了吸鼻子,「哥哥……」
裴徊光眯起眼睛,凝望著沈茴的背影,在她的聲音里努力分辨她的情緒。
裴徊光逐漸走近,沈茴終於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她怔了怔,立馬住了口,不吭聲了。
沈霆長嘆一聲。
他重重地冷哼一聲,盯著沈茴:「自己闖的禍自己負責。我來尋你前,母親正哭著要見你。」
沈茴心裡頓時攪在一起。她有心想說什麼,可是知道裴徊光在身後,她將所有的焦慮和難過強壓下去。她用尋常的語氣開口:「嗯。我知道了。我這就跟哥哥回去見母親。」
她努力用尋常的語氣,來證明這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她可以解決。
沈茴轉過身,望向裴徊光。分明原本打算帶他一同回沈家,可是沈茴現在又覺得不該這樣莽撞。若現在帶他回去,她竟猜不準會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會不會受到刺激,心裡更加憤怒與傷心。她也不知道憤怒的父親會對他說出怎樣傷人的話。似乎,需要些時間調潤。
於是,她望著裴徊光笑著說:「我要跟哥哥回家一趟,你先回家吧。」
裴徊光瞥著她,沒說話。
三個人間一陣長久的沉默。
沈茴蹙著眉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朝裴徊光走過去。她拿出藍白色調的小瓷盒,推開蓋子。裡面還剩下三顆蓮子糖。
她拿出一顆蓮子糖遞給裴徊光。裴徊光望著她的眼睛,慢慢彎下腰,任由她將蓮子糖送進他口中。
沈霆冷哼一聲,轉過頭,不耐煩地說:「上馬!」
「這就來!」沈茴將糖盒的蓋子合上,轉身朝哥哥快步走過去,扶著哥哥的手,踩著馬鐙,坐在馬背上。沈霆緊接著翻身上馬,手臂護過沈茴的腰側去拉馬韁,調轉馬頭,回沈家。
沈茴努力轉過頭,望向站在後面的裴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