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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伏鴉深吸一口氣。他站起身,將柜子合上了。他轉過身來,扯起一側的嘴角擺出一個可怖的笑容來。他說:「掌印,剝他的人皮不用這些工具。屬下親手撕下來,拿回來呈給掌印!」
裴徊光「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放下筆,沒了再謄寫的興致。他冷眼望向窗外大片的紅色晚霞。
他應該親自去剝簫起的人皮,用最殘忍的手段,在他活著時,將他的人皮一厘一厘切下來。再用藥吊著他的命,讓簫起親眼目睹,裴徊光是怎樣笑著再他的人皮再一厘一厘的接起來,給狗做衣裳,給豬做屎布。
但是他不能親自去。
這輩子,他不會再離開沈茴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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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踩著落日的餘暉走進瑲卿行宮,晚風吹動玉檀的枝葉輕拂,帶來玉檀淡淡的清香。
裴徊光停下腳步,側首望向風來的方向,看著那些在輕風中拂動的玉檀枝葉。他輕嗅,去聞再熟悉不過的玉檀淡香。
跟在裴徊光身後的幾個小太監不明所以,都垂首停下來。
裴徊光靜立了片刻,抬步往浩穹樓去。他沿著紅色的宮牆走了許久,穿過一道石拱門。
還沒邁進石拱門時,裴徊光就聽見了另一邊凌亂的腳步聲。
他聽見了,但是他並不在意。
他還沒有學會給別人讓路。
穿過石拱門時,一個小宮婢端著食托腳步匆匆迎面而來。驚見裴徊光,她駭得睜大了眼睛,腳也抖手一抖,不僅人跌了,手中食托上的薑湯也朝裴徊光傾灑而去。
裴徊光身後的小太監焦急手快,快步閃身到裴徊光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替裴徊光擋下了那碗薑湯。
小宮婢皺了下眉,立刻哆哆嗦嗦地跪下來,顫聲稟話:「奴婢出喜,走路不長眼睛,驚擾掌印了!」
實則,她心裡懊惱這個礙事的小太監多管閒事!
她在話本上看過,那些鶯鶯燕燕的故事裡,女主人公總是灑了酒水、湯汁、糕點什麼的,弄到男主人公身上,然後姑娘一邊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對方擦拭。
感情這不就來了?
出喜設想得多好呀!她連一會兒給掌印擦醬汁的帕子都是千挑萬選,還打算「一不小心」遺落……
「抬起頭來。」裴徊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出喜心裡一喜,立刻怯生生地抬起臉,害羞帶怯地望著裴徊光。她來前花了一個半時辰悉心描了妝,還借了丁千柔的金簪、華勝插在發間。
裴徊光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說了句:「這眼珠子不是長得挺大的?」
這是誇她長得好看嗎?出喜心裡一喜,眼波潺動。
「挖了。」
出喜聽得一愣,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她終於反應過來裴徊光在說什麼,看見兩個小太監朝她走過來。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管不顧地朝裴徊光爬過去,去抓救命稻草一般去抓他的衣擺。
「掌印饒命!掌印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茴腳步匆匆地穿過遊廊,臉上的神色有點焦急。她隱約聽見這邊的喧鬧,掃了一眼。
幾個小太監鬆開出喜,立刻朝沈茴跪下行禮問安。
沈茴快步經過,掃一眼出喜的手,蹙蹙眉,命令:「把手鬆開。」
出喜嚇了一跳,立刻鬆開手,把手背到身後,生怕下一刻不僅自己的眼珠子不保,就連自己的手也要被人砍掉。
裴徊光卻忽然不合時宜地輕笑了一聲。
沈茴沒看裴徊光,反而是蹙眉看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出喜,不悅道:「你主子落水,你不在身邊伺候,跑這裡來做什麼?」
「主子出事了?」出喜愣愣的。
沈茴這才看向裴徊光,說:「大皇子出事了。」
裴徊光隨意地點了下頭,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他點頭,只是因為這話是沈茴對他說的,他總要給點回應。至於沈茴說的內容,他無所謂,也不意外。
大皇子溺斃了。
丁千柔擅糕點,宮裡的小公主們都喜歡圍著她,被蕭牧送回來的大皇子也不意外。自從齊煜登基,他在宮中像個不存在的人,越發頻繁去尋總是對人和善的丁千柔。
今天丁千柔帶著他和幾個小公主去採蓮時,小舟傾翻,宮人下水營救,旁人無事,大皇子卻溺斃了。
真的只是個意外嗎?
沈茴很懷疑。
而且他這個時候無了,朝臣與鄉野間難免猜忌是她容不下。沈茴早已派人去查這孩子的底細,種種證據都證明他並非是皇帝的親生骨肉,不過是被簫起有心送進宮的棋子。只差最關鍵的人證送來,沈茴就可以在朝堂之上揭穿這個孩子的假身份。
可他卻在這個時候死了。
沈茴匆匆趕去看望了一同落水的丁千柔,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景。丁千柔嚇得不輕,窩在床角一直在抖。
沈茴與她說了沒幾句話,知曉問不出所以,轉身離開,打算讓下面的人再繼續查。
將要離開的時候,沈茴掃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出喜和雙喜。
丁家,怎麼說也是高門大戶,以沈茴對丁家的了解,丁家怎麼會送這樣毛手毛腳的侍女進宮來?
沈茴停下腳步,詢問:「你們從多大的時候開始跟著你們主子的?」
出喜早就嚇壞了,瑟瑟發抖不能開口。一旁的雙喜規矩回答:「回太后的話,主子進宮前,我們才來主子身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