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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怔了怔,雙眸中瞬間閃過慌亂,腳步也僵下來,再邁不開步子。
蕭牧回過神來。
他應該避開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看著沈茴擁著裴徊光,在裴徊光懷裡抬著臉望著裴徊光說話的樣子,他整個人恍恍惚惚,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了。直到裴徊光和沈茴轉過身來看見了他。
蕭牧長長地舒了口氣,緩步朝沈茴走過去。他的目光實在凝在沈茴的臉上,好似拼命地想要從她臉上找到他想看見的情緒。
越來越近了。
蕭牧終於走到了沈茴面前,他停下來,有些艱難地扯起一側嘴角笑了笑。他晃了晃手中的糕點,說:「祖母喜歡吃綠豆糕,我知道有一家鋪子的綠豆糕味道好。抄近路去給老太太買一些……」
他輕聲說著雜七雜八的東西。說到後來,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沈茴早已從慌亂中緩過來,在蕭牧一步步朝她走近時,她心裡已經想得十分明白了。就算是為了保住表哥的性命,她也必須將事情做得更果斷些。
她主動去拉裴徊光的手,又向裴徊光挪過去一些,幾乎貼著他的手臂。她望著蕭牧,認真地說:「表哥,既然你看見了,自是沒法再瞞你。還請表哥幫我瞞著,不要讓老人們知曉。我這樣的身份與徊光在一起,他們會擔心的。」
蕭牧忽然笑了,他眼眶中盈著一點淚。
「蔻蔻,你以為我會信什麼兩情相悅?表哥只會心疼你的無奈。」蕭牧聲音低下去,他努力克制著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亦努力撐著不讓盈於框的淚當眾落下來。
沈茴偷偷看了一眼裴徊光,他神色淡淡,沒有什麼情緒,好似置身事外,對沈茴與蕭牧的對話不感興趣一般。
「不是表哥想的那樣。」沈茴蹙眉。
「不然呢?」蕭牧笑了,「你要讓表哥相信你是真心甘情願和一個閹人在一起?好,就算你真的會喜歡上一個閹人,也絕對不可能是這樣一個無惡不作雙手沾滿鮮血的人!」
蕭牧用手指著裴徊光,眼睛卻始終盯著沈茴的眼睛。他一字一頓十分肯定:「因為你心裡對這世間的惡是不可能接受的!」
裴徊光終於看過來。
當他將目光落在蕭牧的身上時,沈茴整顆心都揪起來了!一瞬間,她想起那些刺殺裴徊光的人,她從心裡開始懼怕,懼怕表哥下一刻就要七竅流血而死!
而裴徊光只是淡淡說了句:「把指著咱家的手放下去。」
然後,他略彎腰,湊到沈茴面前,眼裡帶著幾分隨意的笑,他說:「咱家現在把他閹了或者殺了,娘娘會不會氣得想殺了咱家?」
沈茴沒有回答,而是使勁兒拽著他的手,紅著眼睛望著他輕輕搖頭:「不要……」
「好。」裴徊光慢條斯理地理了理她的兜帽,「咱家聽娘娘的。」
沈茴疑惑地瞧著他。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摸透了他的喜怒,她又會發現自己也不能完全看透。
「那現在回宮好不好?」裴徊光又慢悠悠地問。
「好。」沈茴使勁兒點了點頭。
裴徊光笑笑,他直起身,牽了沈茴的手,經過蕭牧,也沒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蕭牧整個人僵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聽著沈茴和裴徊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乃至再也聽不到了。他緊繃的身體好像在一瞬間鬆散無力,那包被他攥壞的綠豆糕落在了地上。
其實,他今日的確是為了拜見祖母。可到了沈家之後,聽說沈茴偷偷回來了。所以他才跑出去,抄近路買了綠豆糕。這碎了髒了的綠豆糕,原本是給沈茴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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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跟著裴徊光走在暗道中,鋪滿前路的夜明珠散發著溫柔的淺藍色光影。
沈茴忽然停下來。她慢慢蹲下來,抱著膝,蜷成一小團。
裴徊光低頭望了她一會兒,說:「娘娘別費心思想著怎麼哄咱家了。咱家沒生氣。」
——都是真話,有什麼可氣的。
沈茴不太相信地抬起眼睛望著他。
夜明珠溫柔的光影浮在她雪色的臉頰。一抹浮動的光影盪在她的眸子上,讓她乾乾淨淨的眸子看上去像蒙了一層不真實的仙霧,不真實。
她吸了吸鼻子,沒有掉眼淚呢,低淺的聲音里卻帶著點小小的哽咽。她仰著頭望著裴徊光,說道:「我怕你不高興。又擔心你要殺了表哥。我不知道是要先哄你歡心,還是先求你不要殺人……」
她朝一側軟軟跌坐著,沮喪又無措。
「剛剛在沈家時,娘娘似乎對咱家的哄法不太滿意。那咱家換個哄法哄娘娘。」裴徊光在沈茴面前蹲下來,指腹輕輕捻著她被自己咬紅的唇,緩緩說道:「咱家許娘娘一個諾。不會殺娘娘身邊任何一個人,五服內的親人、下人,哪怕是娘娘家裡養的雞鴨豬牛。」
他笑笑,似真似假地說:「就算是娘娘家裡養的狗衝上來咬,咱家也不回手。行嗎?」
「不行。」沈茴搖頭,「自保還是很重要的。」
從沈家,到馬車,再到這裡,沈茴憋了那樣久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落在夜明珠鋪著的地面。
沈茴大顆大顆眼淚掉落,哭起時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不連貫起來:「你、你要是被狗咬了,很可能得狂犬病。得、得了狂犬病再傳染給我怎麼辦。我……我不要得狂犬病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