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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旁的宮婢都歇下,只沉月和拾星守著沈茴。
「要不要告知老爺?」拾星紅著眼睛。
沉月嘴唇顫了顫,沒說出話來。她怕啊,怕沈茴和她二姐姐一樣隕在宮中,老爺和夫人見不得最後一面……
不,不會的!
她會好起來的!
忽然宮人進來傳話,說是偏殿的太醫尋她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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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睥著臉色蒼白的沈茴。
「嘖,還真是嬌貴的小東西。」
他在床側坐下,將指腹搭在沈茴的腕上,聽她淺弱的脈。半晌,裴徊光才收了手,然後將一粒黑色的小藥丸塞進沈茴的嘴裡。
沈茴一直陷在夢境中。
她夢到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夢中,哥哥姐姐們都還在。父親鬢髮未白腿亦康健。
在她的夢裡,夢見最多的就是長兄。
小時候不能日日見到父親,倒是長兄一直陪著她護著她。長兄年長了她十四歲,亦兄亦父,對她寵愛到極致。
那些快樂的過往一晃而過,緊接著都是長兄去後,家中的痛。
長兄的死,仿若一道門,門裡門外兩番天地。
這幾年,沈茴不止一次的想,反正自己是個病秧子,只能拖累家裡。若能和邪魔做交易,她寧願用她的死換長兄的活。
長兄那樣好,不該不得善終,他活著也比她更能庇護家人。
「哥哥……」
沈茴在夢裡夢外,反反覆覆地哭喊著。
她也不知道是夢裡還是夢外,聽見邪魔在她耳邊說——
「醒過來,咱家就准允你哥哥回來見你。」
第18章
一大早,齊煜站在床邊,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往床榻裡頭瞅。
他眨巴眨巴眼睛,漂亮的鳳眼裡浮現幾許疑惑。
孫嬤嬤壓低了聲音:「既已看過了,該走了。」
齊煜一向很聽孫嬤嬤的話,他點點頭,將小手遞給孫嬤嬤,牽著手往外去了。直到走出永鳳宮,孫嬤嬤說話才不那麼壓低聲音。
「殿下要來看一眼,如今看過,該去好好讀書了。」
齊煜停下腳步,仰起小臉蛋望著孫嬤嬤。他皺眉,迷茫地問:「嬤嬤,她也要死了嗎?」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一根根手指頭探出來:「第四個了。」
在沈茴之前,宮中曾有兩位妃嬪先後擔著照顧小皇子的責任。那兩位妃子也都曾盛寵過,距離那後位只一步之遙。可偏偏命不好,一個意外墜樓去了,一個惹怒聖顏被處死。
孫嬤嬤心裡灼了一下,她蹲下來,把齊煜伸出來的手指頭握回去,握成個小拳頭,攥在大手裡用力握緊。
「煜兒,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莫要信那些亂言殿下命硬克母的渾話。」
齊煜第一時間想反駁,可是他望著孫嬤嬤堅定的目光,把話咽了回去。他反倒是笑起來,說:「嗯,煜兒不信。煜兒只信嬤嬤的話。」
孫嬤嬤摸了摸他的頭,站起來牽著他的小手繼續往前走。
一高一矮一老一幼的兩個人牽著手,默默前行。
「嬤嬤,等她醒了我還是不喊她母后了,喊她姨母。」齊煜低著頭,將腳邊的小石子兒踢開。小石子翻了兩滾,落下甬路,滾進了積著髒雪的泥草里。
孫嬤嬤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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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煜離開沒多久,沉月進了屋,走近床榻,驚訝地發現沈茴睜著眼睛怔怔望著屋頂。
「娘娘醒了!」向來沉穩的她險些將手裡的藥碗跌了。
她趕忙將湯藥放到一側,轉身小跑著喊小宮女去只會偏殿候著的太醫過來。然後匆匆走到床邊俯下身來焦急詢問:「娘娘覺得怎麼樣了?」
沈茴也是剛醒過來。
此時的她和以前每次發病一樣,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虛弱地不想說話。
沉月自然知道她的情況,亦不逼著她開口,只等太醫急急趕過來,重新給沈茴搭了脈。
「咦?」太醫也是訝然,「娘娘的脈搏和昨日的淺弱相比,沉健許多。」
他退到偏殿去,重新調整藥方。
沉月和拾星都是大喜。
拾星烏著眼睛笑:「那些經沒有白念,菩薩都聽見了!」
沈茴望著拾星的笑臉,也跟著彎了彎眼睛。小時候發病疼得厲害,她很多次都因疼痛折磨心裡想著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每每醒過來看見身邊的人擔憂的樣子,便不敢那樣自私,只能一次次默默在病痛里掙扎著站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沈茴由沉月餵了兩口米粥,身上才稍微有了些力氣,臉色也不那樣蒼白了。
「我覺得還好,你們兩個都去歇一歇。讓燦珠過來就可以了。」沈茴緩慢地開口。聲音輕輕的。
她自是知道,這兩個傻姑娘一定一直守著她。
沉月和拾星也沒逞強,下去補眠。換了燦珠過來照顧。燦珠早聽說過沈茴體弱,卻是第一次見她發病,被她毫無徵兆差點送了命的架勢嚇了一跳,不由謹慎起來。
「太醫交代了娘娘剛醒過來,不能下床。要多靜養。」燦珠說。
「我曉得的。」沈茴溫聲答話。即使太醫不這樣說,她也根本沒力氣下床。
燦珠又感慨:「娘娘前兩日著實嚇人!不過奴婢聽拾星聽娘娘以後還有過昏迷近月的時候。好在這次娘娘沒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