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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萬福。」順年行禮。
他笑出一對小虎牙,說道:「掌印在三樓逗鸚鵡哩。」
沈茴莞爾,提燈遞給順年,提步往樓上去。
裴徊光坐在窗前,逗弄鸚鵡。沈茴剛走出玉檀林時,他便看到了。聽著噠噠的上樓聲,他轉過頭來。
第59章
窗前的兩片幔簾放下來一片, 金色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光影將地板切割成一半明亮, 纖塵隱約可見,一半晦暗幽幽。裴徊光正坐在陰影里, 從窗外照進來的光, 只照亮了一點點他的膝頭。
他開口, 依舊是慢悠悠的語調:「娘娘怎麼過來了?」
沈茴忽覺恍惚,他這般尋常,好似那日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沈茴朝窗口望過去, 先是被照進來的光晃得眯起眼睛。她的雙眸稍微適應了一些,才捕捉到坐在幔簾下的裴徊光。她靜默地佇立在樓梯口, 默默望了裴徊光一兒,視線漸漸下移, 落在他捏草的手上。
籠中鸚鵡似是覺察到了這種過分安靜的氛圍。它撲騰了兩下翅膀, 尖尖地叫:「皇后!皇后!小皇后!」
沈茴的視線被籠中鸚鵡所吸引。她看了一眼拍翅膀的鸚鵡, 收回視線, 朝裴徊光走過去, 踩在一半明一半暗的影子上。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吹動垂落的幔簾。那被夕陽切割的光影落在沈茴的身上,輕輕晃動著, 讓她整個人一時顯在暖陽下, 一時陷於陰影里。
裴徊光望她逐漸走近。
沈茴在裴徊光面前停下來,說:「這幾日睡得昏昏沉沉, 腳下也疼得厲害。才有力氣走這樣遠的路來看掌印。」
裴徊光認真地聽她說話,待她說完,他輕輕點了下頭, 收回視線,繼續捏著一根毛茸茸的長草,逗弄籠中的鸚鵡。
沈茴再往前邁出一步,淺紫色的裙子若有似無地貼在裴徊光的腿。她將一隻手搭在裴徊光的肩上,微微彎腰,去看放在窗台上的籠中鸚鵡。
「掌印念了多少次本宮,才讓它學會說皇后?」沈茴問。
她聲音輕輕的。裴徊光細細琢磨了一下,沒有從她的語氣里品出什麼不尋常。
沈茴等了一兒,仍是沒有等到裴徊光的答,她轉過頭來望向裴徊光,堪堪撞上他凝視她的眼睛。
沈茴安靜地回望他,心裡卻有些茫然。她不懂裴徊光的喜怒,她做好接受他玩弄的打算,卻出乎意料地見到一個心平靜的他。
過了一兒,沈茴有些受不了這樣漫長的四目相對,先移開了視線。她站直身體,攥著裙子往上提高了一點,露出裡面的鞋子。她低頭望自己的鞋尖,說:「腳底的傷口差不多都長好了,可走了這樣遠的路,開始疼了。想坐一兒。」
她抬起臉,對他笑。
裴徊光放在腿上的手,便抬了起來。
沈茴順勢坐在他的腿上,軟軟地靠在他胸口。
裴徊光將手放下來,動作自然地搭在沈茴的腰側。
沈茴望裴徊光捏著毛茸茸長草的手有一兒,確切地說,是望他用紗布纏裹的食指。她抬起手,取走他指間捏著的長草,然後捧著他的手,隔白紗布,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手指。
裴徊光半垂眼睥著她,漆眸深深,藏起一切。
裴徊光的平和,讓沈茴很不適應。這與她來前所料想的完全不同。她嘗試也用平和的語氣來開口:「為什麼掌印的血有那樣的功效?」
「咱家年少時吃過不少那劣等獸。」裴徊光隨口說。
沈茴蹙蹙眉,有些不太理解。
裴徊光所說的「吃」自然不是奴僕烹調好捧上來的美味,而是老東西將他和赤骨獅關在一起。他不僅要在飢餓的赤骨獅面前活下來,而且他想活只能吃赤骨獅的肉,喝赤骨獅的血。
他四歲時兄長的熱血灼燙了他的手,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極其
厭惡鮮血的味道。老東西自然也知道,可老東西不准他有弱點,仍逼他去飲血。
沈茴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她在裴徊光的腿上挪了挪,偏轉過身體,望向裴徊光,問:「掌印在想事嗎?」
「是啊。」裴徊光仍舊用著極其平淡尋常的語氣,慢條斯理地說:「咱家在認真思索,娘娘究竟哪裡好,值得咱家自願走進娘娘那拙劣的美人計圈套。」
他「嘖」了一聲,似不甚滿意。
沈茴愣愣望他。沒有想到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面對他這樣的答覆,沈茴反倒呆呆地,不知怎麼接話。她緩了緩,才笨拙地說:「本宮哪裡不好,怎麼就不值得了……」
裴徊光呵笑一聲,捏著沈茴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神態傲慢:「那娘娘倒是說說自己有什麼好。」
沈茴忽然就沮喪了。難道她要說唯一讓她自己引以為傲的優點——愛讀書可以過目不忘?這好像和美人計關係不大。
裴徊光鬆了手,握住沈茴纖細的手臂,將人從懷裡拎起來,輕輕一推。他雙臂環抱,慢悠悠地說:「咱家膩了,娘娘日後不必不過了。明兒個,就讓人把暗道堵了。」
沈茴杵在一側,半天沒吭聲,也沒動過。
久到籠子裡的鸚鵡歪著頭,看看裴徊光,看看沈茴,然後尖細地吱哇亂叫:「皇后!皇后!掌印!掌印!」
半晌,沈茴才憋出綿綿長長的一句:「真的呀?」
裴徊光便也拉長腔調「嗯」了一聲。
過了半晌,沈茴低頭,再憋出一句:「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