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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選擇了邁進這一局,不走到終點怎麼知道沒有別的路呢?
沈茴向來不信命。如果她信命,困在閨房的十年裡早已早夭。如果她信命,入宮之後乖乖做皇后不會來招惹裴徊光。如果她信命,不會以病弱之軀,傾盡全力地暗中謀劃。
她望著眸色沉沉的裴徊光,慢慢笑起來,聲音裡帶著點歡愉和少女的軟悄:「掌印是本宮選的人,本宮得為掌印負責。」
裴徊光皺皺眉,不是很明白她這話的意思,甚至覺得她這話有點可笑。
她?她能對他負什麼責?
他帶著輕視地笑,問:「如果殺了咱家,可以救一萬人的性命。娘娘會殺了咱家嗎?」
沈茴剛要開口,裴徊光再說:「沒有第三種選擇,娘娘只能二選一。」
沈茴不答,說:「我沒有殺你的本事。」
「假設你有。」
二選一的問題,必須選一個。
裴徊光望著沈茴的眼睛。沈茴溫柔回望他,明眸裡帶著笑。
「會。」她說。
裴徊光臉上的神色淡淡,沒什麼表情。他對沈茴的答案並不意外。這樣也好,這樣證明她還是她,她沒有如她家人所擔憂的那樣被他染黑帶壞。
裴徊光很滿意。
對,很滿意。
沈茴平靜地再接一句:「然後和你一起死。」
裴徊光盯著沈茴的眼睛,一動不動。
若原本對她的選擇很滿意,如今心裡潰爛般的疼痛,又是什麼呢?
「救了萬人性命,也算功德一樁,正好給你下輩子積積福。」沈茴微笑著朝裴徊光伸出手,「把手給我。」
裴徊光瞥一眼她搭在桌上的手,將手遞給她。
沈茴將一根紅繩,系在他的腕上。
很普通的三根細細的紅繩,用很普通的編法編在一起。因為每一根紅繩本就很細,三根紅繩編在一起,細密的結扣相纏,整體仍是細細的一條。
「什麼鬼東西?」裴徊光皺皺眉。
「我自己編的。」沈茴說。
裴徊光看她一眼,慢悠悠地說:「娘娘倒是串個平安福、玉扣、哪怕串個佛珠。這就單獨一條紅繩?」
「我編它的時候,每打一個結扣念一遍你的名字。心誠則靈。我誠心盼你平安喜樂,比任何一個高僧開過光的平安福都好用。」沈茴握著小剪子,將系好的紅繩多出的一點線頭剪斷。
裴徊光多看了一眼腕上的紅繩,拂了拂袖,將其遮了。
「我原本身體日漸好轉,可自然招惹了掌印,竟又越來越不好了。聽說一個人造了孽,是會連累家人的。那些被掌印害死的無辜人不敢報復掌印,會不會遷怒我呢?」
裴徊光拂袖的動作僵住,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面前的沈茴。
她對他淺淺地笑著。
她能溫暖他瘡痍的心窩,濃情翻滾。也能往他心裡捅刀子,血肉模糊。
裴徊光忽然覺得很可笑,自己的喜與怒痛與痴,都被沈茴輕易牽扯。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她手裡的玩偶,任她擺布。
沈茴抬手,去撫摸裴徊光的臉頰。她彎著眼睛眉眼間帶著笑,只是眼睛卻是濕的。她溫柔撫著裴徊光微涼的臉側,低聲說:「不要難過哦。你若心裡難受,我也想哭的。」
裴徊光握住沈茴的手腕,死死攥住她。他咬牙切齒:「你是不是瘋了!」
她知她這樣說,他會難過,她更知他難受了她自己也難受。那又何必這樣互相折磨,難道只是為了……讓他收手嗎?
可是,不行。
他的性命染滿衛氏萬人的鮮血。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覆滅,瘋狂地報復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
就像名單上三千餘性命。他本可以在很早之前將這些人全部殺掉。可他捨不得,他要慢慢玩味虐殺的快感,名單上的人死一個少一個,都殺光了,那多無趣啊……
現在,他已經開始加速解決名單上那些人的性命,用最簡單的方式。
可是齊……
不行。
沈茴垂下眼睛,忍下心裡撕扯般的難受。他捧起裴徊光的手,輕輕吻了吻他的指背,然後抬起眼睛溫柔地望著他。她輕易轉了話題,說:「下個月就是咱們兩個的生辰了,掌印記得給我準備生辰禮物。」
裴徊光習慣性地問她:「娘娘想要什麼?」
沈茴不滿意地蹙眉:「哪有送人禮物還去問人家要什麼的?你不會自己想嗎?」
裴徊光深看了她一眼,原以為她要藉機跟他要什麼東西,難道不是?
「能和你是同一日的生辰,可真好。」沈茴彎起眼睛笑著,好像剛剛兩個人言談間的暗流都不存在,又是一副望著情郎的少女模樣。
裴徊光手腕轉了轉,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問:「那娘娘會送咱家禮物嗎?」
「當然呀。」
裴徊光頷首,道:「咱家等著。」
「不過在那之前,我父親要過壽了。就在後天。」沈茴晃了晃裴徊光的手,「陪我一起回去吧。」
裴徊光想了一下沈元宏每次見了他的表情,說:「嘖,娘娘確定那老頭見了咱家不會添堵?」
沈茴板著臉說:「沒辦法呀。醜女婿早晚都是要見岳丈的。」
「娘娘說誰丑呢?」裴徊光去捏她的臉。
燦珠帶著團圓帶著煮好的花茶上來,見她過來,沈茴和裴徊光暫時停了交談。團圓依次將托盤上的四種花茶擺上來,清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