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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盥室面前,見裡面亮著燈,知裴徊光在裡面。她眯著眼睛還很困頓地委屈開口:「撞到床角,又扯到傷口了。」
她好像在怪他半夜將她丟下,不陪著她睡。
裴徊光好像沒聽見一樣,目光仍凝在銅鏡上。
沈茴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推開了盥室的門。
「吱呀」一聲響,屏風隔了視線。
沈茴望著屏風上映出裴徊光的身影,隱約辨出他未穿衣。屏風一邊隱約可以看見銅鏡一角。
——他在看自己?
沈茴驚訝地檀口微張。
屏風另一邊傳來裴徊光漫不經心的聲音:「娘娘羨慕自己的婢女嗎?」
沈茴慢吞吞地抿起唇,想起昨晚裴徊光說的話——「恐怕要讓娘娘失望了。咱家的殘缺可不是刀師父割出來,而是自己切的。嘖,娘娘應當相信咱家的刀工。」
好半晌,沈茴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她往前走,站在屏風面前,伸手去摸屏風上他的影子,低聲問:「疼不疼呀?」
第120章
聽著沈茴的詢問, 裴徊光沒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打量著銅鏡中的身體,目光長久地凝在永遠也不能像正常男子使用的殘缺。
時至今日, 他依然感激邪功給他帶來的這一切。能夠讓他比當一個正常人,能夠更早更快更方便地殺人。
一定很疼吧?
沈茴偷偷去查過。她知道淨身很危險,連活下來都是幸運, 更別說活下來的那些人也很可能染上一輩子的殘疾。沈茴曾經見過宮裡一個老太監,走路的時候永遠彎著腰, 已經再也直不起來了。若是陰天下雨的時候, 他就會咿咿呀呀地喊著骨頭疼。
淨身時的疼痛,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要將人綁起來, 還要在嘴裡咬著東西來抵抗疼痛。聽說刀師父一刀子下去, 人都會疼得昏死過去。偏偏還不能像普通傷病那般躺著養傷。會被人推醒, 被強逼著在屋子裡忍痛走路。有的人走著走著又疼死過去,還會被再次弄醒。
這樣的疼痛折磨,常人所不能忍受。
更何況是自己向自己動手呢。
為什麼要對自己下手那樣狠呢?怎麼就能忍受那樣的疼呢?
除非,心裡有更深的痛。
沈茴抬手,指腹上移,輕撫屏風上裴徊光影子的眉宇之地。
她輕聲說:「掌印上次說把自己的生辰給忘記了。讓我去史冊里尋找。我已經找到了。」
「嗯, 娘娘查得挺快的。」裴徊光神色淡淡。他拿起架子上的棉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身上的水痕。
沈茴慢慢彎唇, 說:「如果我沒有查錯的話, 我們生辰好像在同一天。」
這倒讓裴徊光有點意外, 他擦拭水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才又繼續。他琢磨沈茴猜錯的可能性,又在努力回憶自己的生辰。可到底是時日久遠,他實在記不起自己的生辰, 只記得那一日還挺暖和的。
「衛珖?」沈茴試探地叫出這個名字。
裴徊光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將手中的棉巾放下,拿了衣服開始穿。等他穿好衣服,繞過屏風,看見沈茴的時候,卻見她一張小臉蛋淚水漣漣。
裴徊光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嘖嘖兩聲,道:「咱家記得娘娘不大喜歡哭,最擅長憋眼淚。這怎麼了?劃傷屁股蛋兒就哭成這樣?」
沈茴推開裴徊光的手,把臉別到一旁去,有些慌亂地去抹臉上的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哭的。
「走吧,回去給娘娘看看傷口。娘娘能自己走嗎?」
「能。但是不想。」沈茴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小聲說。
「嘖。嬌氣。」
裴徊光便將她抱起來,抱著她重新回到樓上的寢屋。他將身上裹著大氅扯開,去查看她身上的傷口。見那傷口果然扯開了一些。他又給她抹了些藥。
沈茴趴在床上,猶猶豫豫地說:「傷口不是都要包紮的嗎?」
「娘娘也不看看自己傷了哪兒。」裴徊光目光環過掃著,「娘娘教教咱家怎麼包紮?」
沈茴不說話了。她伸手摸索著去扯被子,想把自己光著的下半身遮上。被子落下來,壓在傷口上。明明是柔軟的薄被子,壓在傷口上還是覺得好重,沈茴瞬間擰了眉。
裴徊光伸手一揚,將沈茴扯到身上的被子扯開,說:「不冷。不用蓋。光著吧。」
看見裴徊光轉身,沈茴急急去拉他的手,說:「不許走。陪我再睡一會兒。」
「嘖。」裴徊光想諷她幾句,又覺得沒意思,最後什麼也沒說,在沈茴身邊躺下。
沈茴抓來他的手臂,抱在懷裡。
裴徊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娘娘現在是徹底不知道害臊了?若是以前,這個時候只會想法子將咱家趕走。嘖。」
沈茴沒有回話。她抱著裴徊光的手睡著了。
裴徊光側過臉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視線落在她抱著他手臂的一雙嬌嫩小手上。她平日裡都蓄一點指甲,在上面塗著嬌妍的色彩。如今因為孝期,她指甲上往日的艷麗不見了蹤影,反而貼著雪色的梨花。
她左手小手指的指甲很顯眼,因為不像別的指甲那樣稍微蓄一點,而是剪到了根部。
裴徊光眼前浮現沈茴氣呼呼地握著剪子將左手小手指指甲剪去的一幕。
裴徊光漆色的眸底染上了幾分溫柔。他用指腹抵在沈茴左手小手指頂端,輕輕廝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