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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裙子,看見細密的雨絲落在腳邊草葉上。
「掌印為什麼不背著我走?」沈茴問。
「咱家不喜歡弓著腰背人。」
沈茴垂著眼睛,望著自己時不時從裙底探出的鞋尖,髒了一點泥。她有點嫌棄。她在心裡小聲嘀咕一聲——那你也沒抱我走啊。
穿過海棠林,裴徊光牽著沈茴回到府邸,才扯開罩著她頭上遮雨的外衣,隨手交給順歲。
「去泡個熱水澡,再換身乾淨的衣裳。」裴徊光說。
「好。」沈茴隨口敷衍般回應。她正低著頭,拿著裴徊光塞給她的玉帶,往自己的腰上纏扣。
裴徊光眼尾略勾了點笑意,笑她小孩子行徑,摸摸她的頭,獨自往樓下走。
順歲一邊吩咐下面的人燒水,一邊去收拾盥室。
沈茴想了想,走到廊窗前,推開窗戶,朝外望去。她等了一會兒,才看見裴徊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裴徊光身上還是回來的那身,上身只著了單薄的雪色中衣。他手裡提著魚竿和魚簍。他緩步走在斜斜的雨線里,連斗笠也沒有戴。
沈茴望著裴徊光形單影隻的背影,轉身小跑著下樓。
「娘娘要去哪裡?外面下著雨呢。」順歲趕忙追上來。
「給我拿蓑衣和紙傘來。」沈茴一邊說,一邊往樓下走。
她將蓑衣穿在身上,一手提裙,一手握著紙傘,腳步輕盈地快步跑進雨幕中。她才剛跑進雨幕中兩三步,又很快折回來,再拿了個輕便的小杌子。
沈茴剛跑到石拱橋上,裴徊光就聽出了她的腳步聲,他慢條斯理地將掛了魚餌的魚鉤甩進池水中,等著鯉魚來咬。
沈茴將小杌子放在裴徊光身邊,她緊挨著他坐下,撐起傘來,舉在裴徊光頭頂,然後才開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蓑衣,以及蓑衣下的裙子。
等到沈茴將一切都拾弄好,安安靜靜地坐著了。裴徊光才微微偏著頭,將自己的臉,湊近她。
沈茴輕輕翹起唇角來。她剛要湊過去,忽想到自己臉上淋了些雨絲。她趕忙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才將斗笠向後推了推,湊過去,在裴徊光的臉上輕輕親了下,再飛快地退回來,端莊地坐好。
裴徊光也很容易滿足。得到了想要的,他也重新坐直身體,目視前方,等著蓮花池裡的鯉魚上鉤。
也不知道是因為下著雨,還是因為蓮花池裡的鯉魚每日吃得都很飽。垂落在水中的魚餌,許久都沒有鯉魚來咬。
許久之後,沈茴側過臉來,含笑望著裴徊光的側臉。
細雨傾落池中,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細雨飄落的聲音,細碎而溫柔。
沈茴心裡再一次生出不切實際的期盼來——若這世間只他們兩個該有多好。
她說:「掌印還是幫我個忙吧。」
裴徊光低「嗯」了一聲,等著她說。
沈茴彎著眼睛笑起來,說:「該睡棺材的時候睡棺材。」
裴徊光這才轉過頭,將目光落在沈茴的臉上。於是,他的視線里是朝思暮想的臉正溫柔地含笑望著他。
分明她就在身邊,卻也擔得起「朝思暮想」這四個字。
「娘娘是擔心咱家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會壞了娘娘的事情?」裴徊光慢悠悠地問。
沈茴輕輕搖頭。她不回答不解釋,只是說:「照顧好自己。」
裴徊光看了她一會兒,說:「唇角有點涼。」
沈茴眼睛彎了再彎,湊過去親親他的唇角。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很快退開,裴徊光也沒準許她再退開。沈茴小心翼翼地仰起頭,她頭上戴著的斗笠便落了地。
盛夏時節就連午夜也悶熱,偏這樣一場細雨,帶來繾綣的清涼。
沈茴手中舉著的紙傘不知何時偏了又偏,微涼的細雨落在兩個人的臉上,又不知有幾絲卷在兩人糾纏的唇齒間。
半天沒有反應的魚竿終於有了動靜,肥美的鯉魚咬上了魚餌。
然而沒有人顧得上它,讓它吃了個盡興,將魚鉤上的魚餌都吃光了,搖晃著鼓鼓的白魚肚,慢慢遊走了。
後來嘛,裴徊光也沒有再釣魚。他瞥了一眼水面,將手中的魚竿直接捅進去,魚竿另一頭輕易穿進一條鯉魚的肚皮,被抓了上來。
沈茴在一旁輕輕地笑。
裴徊光又抓了兩條魚,也沒帶著沈茴回去,而是帶著她去了小山亭,在廳中堆了柴木開始烤魚。
沈茴坐在火堆旁,伸出雙手靠近火堆,一邊烤著火,一邊聞著木架上的魚逐漸有了誘人的香。
烤魚很香。淅淅瀝瀝的雨落在海棠樹上,撫琴般彈著溫柔的調子。
裴徊光知道沈茴的手指嬌嫩,會嫌棄剛烤出來的魚燙,可剛烤好的魚肉才香淳。裴徊光將烤好的魚撕下一小塊一小塊的魚肉,餵到沈茴的口中。
「好吃!好吃!好吃極了!」沈茴眼睛亮亮的。她口中還有燙燙的魚肉,說出來的話吐字不清。
她一連吃了幾口,見裴徊光一點也沒吃,當裴徊光再餵來一塊魚肉時,她只咬著魚肉的一端一點點,然後含笑湊過去,送到裴徊光面前。
裴徊光看她一眼,將她遞過來的魚肉咬過來。
沈茴笑著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月亮。飄著細雨絲的夜晚,月亮居然也缺席。溫柔地掛在夜幕上,將滿。
裴徊光咬過來的魚肉是熱的,沈茴的唇上卻有點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