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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哭了沒有。
自俞湛進了沈茴寢殿,兩個人說的每一句話,裴徊光都聽見了。裴徊光將食指上的那枚黑玉戒摘下來,再慢悠悠地套上去,再摘下來,再套上。反反覆覆,樂此不疲。
拾星臉色發白地站在一旁。拾星並非失職自己跑開,而是被裴徊光叫到了一旁,不准她上前,亦不准她出聲。沈茴去拉俞湛的剎那,拾星快速跳動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可她不管怎麼打量裴徊光的神色,都看不出他的情緒。
俞湛診了脈起身收拾東西,說:「需再給臣些時間。」
沈茴應聲,喊人進來送俞湛。她神色如常地掀開床幔,正好看見裴徊光走進來。沈茴一怔,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實在是不能再耽擱了,沈茴趕忙讓宮人進來服侍她梳妝。她梳妝時,裴徊光就立在一旁。拾星沒有機會把剛剛的事情告訴沈茴。
走出昭月宮的時候,沈茴有些意外裴徊光仍舊陪在她身側。他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永歲殿嗎?
「掌印不先去前面嗎?」沈茴微蹙著眉,有幾分不解。
裴徊光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在走神。過了一會兒,他才「嗯?」了一聲,側首望過來。
他神色那樣尋常,什麼都瞧不出來。
甚至,沈茴疑惑望著他的時候,裴徊光還對沈茴溫柔地笑了一下。
沈茴怔怔回望著他。她覺得,若不是這麼多宮人跟著,裴徊光許是會湊過來咬她的耳垂,又溫柔地蹭蹭她的臉。
第54章
沈茴到永歲殿時, 皇帝還沒到。她站在白玉高台上,等候著。高台之下,已候立著朝中許多文武百官。片刻之後, 皇帝姍姍來遲。
滿朝文武跪拜, 長誦恭賀祝詞。
皇帝哈欠連天。
沈茴偏過頭,望向身側的皇帝, 見皇帝眼下烏青, 想來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皇帝悄悄往沈茴身邊湊一湊,小聲開口:「昨天晚上沒有陪著皇后一起守歲,皇后莫怪朕冷落才好。」
下面臣子的長篇祝詞還在繼續。
沈茴趕忙說:「臣妾不敢。」
「嗐, 」皇帝搖搖頭,「皇后仁心大度不計較,可朕心裡過意不去。不過沒關係,今兒個是初一,是新歲的第一天。今晚朕定然好好陪著皇后。」
沈茴一怔, 瞬間想起沉煙前幾日見她時說的妃嬪侍寢要排班的事情。她當時沒有過問,後來司寢處還是按規矩將單子呈上來。她知道那侍寢名錄上, 初一那天是她的名字。
自從昨天晚上錦王死了, 皇帝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繼續說個不停:「說起來……的確是朕不夠好。自皇后娘娘搬去昭月宮, 還沒有過去仔細看看。皇后住在那裡可還舒心?哎, 那昭月宮是前朝時某個太妃的住處,給皇后來住,也不算合適。皇后可有喜歡的宮殿?只要皇后喜歡的, 就算已經住了人,把人趕走了, 讓皇后住進去!」
白玉高台之下的朝臣用沒有聲調的語氣長篇誦讀枯燥的頌詞, 身邊的皇帝喋喋不休說著討歡心的昏君話。
沈茴靜靜地聽著, 視線卻越過皇帝,望著站在皇帝另一側不遠處的裴徊光。
似有所感,裴徊光側首,目光落過來。
沈茴凝視著裴徊光,輕輕翹起唇角,掬著星子的澈眸笑意嫣然,妍姿動人。
皇帝望著皇后,笑呵呵地眯著小眼睛,繼續說:「依朕看,應該為皇后建一座金殿寶宮才配得上朕的皇后啊!」
沈茴收回目光,規矩回話:「昭月宮很好,臣妾極喜歡。不需要勞民傷財再建宮殿了。」
裴徊光也收回了目光,他慢悠悠地笑了一下。
小皇后隔著皇帝暗送秋波,又向他使美人計了。嘖,不就是因為今天是初一,不想晚上侍寢嗎?這美人計也太拙劣了吧,也太臨時抱佛腳了。
不過……
裴徊光收起眼底那抹微弱的一絲笑意。
雖然小皇后夜裡細碎的眼淚和斷續的嗚咽太過銷魂,但她站在暖陽之下,帶著一絲小小俏皮的勾引,好像更勾人一點。
裴徊光抬抬眼,重新望過去。
然而沈茴沒有再望過來,她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視前方,繁複的宮裝裹著她,嫻靜又美好。
裴徊光「嘖」了一聲,很想將她身上端莊的宮裝撕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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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宗廟有近兩個時辰的路。帝後共乘一車,文武百官跟隨其後。到了宗廟,沈茴與皇帝一同邁進大殿,按照祖制跪拜祭祀。
然而大齊建立不足三十年,需要祭拜的祖宗實在是少。滿打滿算,只有開國的先帝與其元皇后。先帝草寇出生,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就算他稱帝之後想要追封自己的父母也找不到人。
大殿內香木繚繞,一片寂肅。
裴徊光長久地凝視著大齊開國皇帝的牌位。
大齊這位開國皇帝以草莽之身開疆闢土創立大齊,的確是有些本事。古往今來史書都是由勝利者書寫,如今的史冊上自然對這位開國皇帝稱讚連連。
野史上,對這位開國皇帝有褒有貶。那些誇讚之詞的最後,總是要這樣說——
大齊開國皇帝有勇有謀、雷厲手段、一代梟雄,乃天鑄帝王之才,可惜稱帝後被無上的華榮迷了眼,晚年受奸宦所惑沉迷於長生不老藥,荒於朝政。
那個奸宦,自然就是裴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