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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嫁到皇家的女子,平日裡說話做事,總要處處留意,時時小心,這會兒難得做一場自己,也不用顧忌太多了。」懷王妃語氣一頓,看向玖珠:「玖珠。」
玖珠正低頭喝茶,聽懷王妃叫自己,抬起頭眨眼看她。
「謝謝你。」懷王妃看玖珠的眼神里,有幾分慈愛。
玖珠不解地看懷王妃,謝她什麼?
懷王妃笑出聲來:「他們唱歌,我們不能沒滋沒味干坐著,我給你們彈一首曲子。」
宮人把琴拿了來,懷王妃撥弄著琴弦:「當年我因在皇后娘娘舉辦的賞花宴上,彈了一曲,被母妃看中,最後嫁進王府。」
「琴,我已經很久不彈了。」她臉上的笑意稍淡:「若是不好聽,你們倆就多擔待擔待。」
曲音成的那一刻,玖珠不自覺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
就連陪坐在丈夫身邊的靜王妃與孫采瑤都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平日裡看起來規矩又穩重的懷王妃,彈出來的曲子,卻有著幾分春日的生機勃勃。
聽著曲,玖珠仿佛聽見了春風,看見了草木生長,百花盛放。
一曲畢,玖珠激動得呱唧鼓掌:「好聽,特別好聽,萬物生,花草盛。」
懷王妃看著玖珠亮閃閃的眼睛,輕輕撫著琴身,酒意醉人,若是往日,她絕對做不出今日的事:「此曲是我閒暇時所作,未曾有名,既然玖珠喜歡,就把它取名為《寶珠歡》吧。」
玖珠有些不好意思:「這會不會有些不太好?」
「好曲難尋知音,能得你歡心,是這首曲子的幸事。」懷王妃笑著搖頭:「若沒有你,這便是一首無名曲。」
這首曲子,乍然聽去,只會覺得清冷悲傷寂寞,很少有人聽出清冷後的歡喜。
萬物生長時是寂靜的,花朵綻放時,也是清冷無聲的。
這份清冷寂靜後的生長與希望,最是容易被人遺忘忽略。
寶珠歡,寶珠歡,一曲得玖珠歡顏。
安王妃看著笑得開心的明玖珠,在大嫂眼裡,發現了毫不掩飾的喜愛。
身為長子的王妃,卻視最具威脅的皇子王妃為知音,在皇宮裡也算是難得的奇景。
可惜世人皆贊男人情意,又有幾個文人書寫女兒家的義氣?
安王妃湊了一場熱鬧,用玉笛吹了一首曲子,在妯娌的誇讚聲中,側首看玖珠:「玖珠,你可要獻上一曲?」
「我會的曲子不多,也不會這種高雅的樂器。」玖珠猶豫了一下,問璋六宮的宮人:「可有奚琴?」
「有的,請王妃稍候。」
奚琴?
懷王妃與安王妃都有些好奇,貴族千金少有學奚琴的,沒想到玖珠竟然會這個?
「我的大師父,常用奚琴給我拉曲子聽,時間久了,我也就會了。」玖珠見她們好奇,談起了小時候的事:「尤其是夏夜裡,蟬鳴蟲唱,月明星稀,曲聲在山谷中迴蕩,仿佛從天而來。」
宮人把奚琴取了來,玖珠用拉弓試了一下琴弦,吱嘎怪聲,嚇得酒意上頭的皇子們清醒了一小半。
「奚琴原本有撥弦的,但我跟師父一樣,喜歡用拉弓。」玖珠把奚琴放到大腿上,拉了起來。
琴聲悠揚,仿佛空谷中有鳥兒展翅欲飛。
然而鳥飛過後,便是難言的寂寞與悲傷。
認真聽曲的懷王妃與安王妃倒沒如何,正在喝酒的懷王,卻突然紅了眼眶,冷酒一杯接一杯灌進自己肚子裡。
宸王放下酒杯,轉身看著拉奚琴的玖珠,認真地聽琴聲。
「五弟,愣著幹什麼,喝酒啊。」醉醺醺的安王,伸手去扒拉宸王的袖子。
宸王看他一眼,無情地把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扯下來。
他那是發呆嗎?
那是在欣賞自家媳婦的曲子。
懷王還在虎目落淚,可是幾個兄弟沒人去安慰他,就連懷王妃也只是看一眼,然後假裝沒看見似的移開了視線。
「這酒,怎麼越喝越苦。」懷王用袖子胡亂擦臉:「誰彈的曲子,聽得人心裡難受。」
聽了這曲子,他終於明白《江雪》中「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是何情境了。
「大哥,你少說兩句。」即使是醉了,安王也牢牢記著不能得罪五弟:「那是五弟妹拉的曲子。」
「五弟妹年紀輕輕,怎麼拉這種……」
「琴聲無意,聽者有心。」宸王打斷懷王的話:「不是琴聲苦,是你的心苦。」
這首曲子哪裡苦?
分明是首青山綠水,悠閒寧靜的曲子。就像是過盡千帆的老人,終於找到安心之鄉,卸下滿身疲憊,獲得了身心的寧靜。
「哪來的曲聲?」夜色降臨,後宮裡的聲響便格外明顯。
正與蘇後散步的隆豐帝停下腳步,聽著風中傳來的曲聲:「好像是奚琴聲?」
「回陛下,安王殿下在璋六宮設烤鹿宴,皇子與皇子妃都在。」劉忠寶回道:「皇子們引吭高歌,皇子妃們彈著曲子,熱鬧得很呢,您可要去看看?」
「不必,讓他們兄弟間自己玩鬧,朕若是去了,他們反而玩得不自在。」隆豐帝凝神聽了片刻:「這曲子拉得不錯,朕很久很久以前,也聽過這首曲子。」
「陛下快跟我說說,這是什麼曲子?」蘇後好奇:「聽著很是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