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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敬舟放下筷子,擦乾淨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說話的戶部侍郎。
至於坐在皇子席的宸王,面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明玖珠,孫采瑤以為她會不安,可是她沒有,她就那樣坐在那裡,大大的眼眸滿是疑惑,仿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這位大人,十分對不住。」玖珠對楊侍郎歉然一笑:「我自幼長在道觀,並未栽種過蓮藕,您若是對這些感興趣,待我修書一封,問過長輩以後,再回答您這個問題?」
「陛下,在臣看來,無論是哪個地方的藕,切開了都是藕斷絲連,但這並不代表它們互有牽連。」楊侍郎並不在意玖珠的答案,他拱手看向高座上的隆豐帝:「齊郡王殿下與鄭家的關係,也正是這般。他從出生起,就是鄭家的外孫,這不是他能夠選擇的。鄭家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但殿下何其無辜,請陛下明察。」
玖珠明白了,對方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只是借她的口,幫齊郡王求情。
京城的人,心好髒。
「也不是扯不斷。」玖珠很認真地跟對方辯解這個問題:「只要掰開時,站得足夠遠,絲總是會斷的。如果沒有斷,那肯定是站得還不夠遠。」
楊侍郎扭頭看她,他沒有想到,明家女兒在這個關頭,還要開口說話。
聰明人,此時此刻應該選擇閉嘴。
「大人平時肯定沒有下過廚房。」玖珠見對方望過來,耐心友好地解釋:「不過沒關係,以後就懂了。」
楊侍郎繃著臉道:「多謝縣主為下官解惑。」
現在你可以把嘴巴閉上了。
「不客氣。」玖珠笑眯眯道:「大人若還是不明白,可以自己掰一下試試。」
楊侍郎不再搭理玖珠,走到殿中央,對隆豐帝高聲道:「陛下,請您恢復四皇子爵位,莫因為外人傷了你們之間的父子情誼。」
原本他是想藉由藕斷絲連的話頭,以情打動陛下,可是這個美好的願望,被明玖珠打亂了開頭,一切都變得不倫不類起來。
本以為這種養在偏遠州郡的小姑娘,明家不重視,又膽小怯懦,最好糊弄,沒想到對方完全打亂自己的節奏。
早知道會這樣,他挑誰做話引,也不會挑她。
「大過年的,我本想把帳留到年後再算,可惜有人偏偏要如此迫不及待。」明敬舟微微一笑,摸了摸懷裡的東西,等著楊侍郎繼續開口。
明敬海低頭抿了一口酒,沒有說話。從小三弟就是笑裡藏刀的性子,今天要發生的事,恐怕他早就算到了。
戶部侍郎性格衝動,又對齊郡王十分推崇,若是再聽些與齊郡王有關的流言蜚語,在年宴上為齊郡王求情,就不奇怪了。
只是對於此時的齊郡王而言,這不是求情,而是把他往火坑裡推。
「楊侍郎,今日乃眾人團圓之宴,亦是家宴,有關朝堂之事,等開朝後再說。」隆豐帝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朕看楊侍郎是酒飲多了,需要出去醒醒酒。」
「陛下,微臣沒醉。」楊侍郎推開要來攙扶他的太監:「陛下說這是家宴,齊郡王是您的孩子,有關他的事,為何不能在此時提?」
蘇貴妃瞥向臉都青了的雲延澤,若不是顧及自己身邊的男人,她能當場笑出聲來。也許雲延澤自己都沒有想到,楊侍郎身上這份耿直是把雙刃劍,既能被他拿來戳別人,也能傷他自己。
「齊郡王殿下賢能謙恭,體恤下臣,對陛下孝心一片。陛下又怎麼忍心因為其他皇子,棄他一片孝心而不顧。」楊侍郎朗聲道:「陛下此舉,不僅是微臣,其他大人對齊郡王的遭遇,也是同情不已。」
坐在楊侍郎四周的官員齊齊縮脖子,「其他大人」是誰他們不知道,反正跟他們無關。
至於「其他皇子」代表,宸王殿下則微笑著喝了一杯酒,靜靜等著接下來的表演。
「父皇。」雲延澤知道不能再讓楊侍郎說下去,眾目睽睽之下,他必須要站出來,表明一個態度。
「陛下。」明敬舟見到雲延澤站了出來,跟著起身:「微臣以為,楊侍郎此言有理,齊郡王殿下乃是您的皇子,在家宴上,沒什麼不能提的。」
何亭裕詫異地看向明敬舟,不應該啊,楊侍郎腦子直,做事不計後果,明敬舟怎麼也如此魯莽。
見明敬舟都站了出來,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進宮前,微臣查到一些與鄭家、鄭美人有關的事情,只是不忍齊郡王在除夕看到親人不堪的面目,才選擇了沉默。」明敬舟從懷裡掏出厚厚一疊東西,裡面有各種利錢借據,圈田供詞,甚至還有鄭美人買通皇家馬場官吏的證據。
「隆豐五年,鄭美人以病重的藉口,讓皇四子在宮中侍疾,卻暗中派下殺手,到陵州刺殺蘇貴妃與宸王殿下。幸而貴妃心善,半途救下一落水姑娘,並未按計劃出行。」
「隆豐六年,鄭家縱容族人圈裡上百畝,讓幾十戶農人失去耕地,流離失所。」
「隆豐八年,鄭家收賄銀五千兩,為他人謀得七品縣令一職。」
「隆豐十年,鄭美人杖責宮女至死,以病重為由掩飾,可憐這名宮女的家人,還在等她回去。」
「隆豐十一年春,鄭美人宮中兩位太監暴斃,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