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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修士大多不需要睡覺,許多後殿裡的床榻,都只是個擺設。甚至像黎風蘭的前世師尊邱晚游,他在雪域梅洲的時候,獻雲宮後殿裡就只扔了幾個蒲團。
……所以說,現在自己是在陵不厭的臥室,甚至還躺在他的床上?
原來陵不厭也會有臥室,而且布置的這麼舒服???
這五年來,黎風蘭已經習慣了有帷帽遮擋的感覺。
哪怕現在沒有戴帷帽,他還是習慣性不加遮掩的將心中所想,寫在了臉上。
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表情,著實有些精彩。
「你在想什麼呢?」陵不厭好奇道。
黎風蘭沒有發現,他已經本能地非常信任陵不厭了。
再加上黎風蘭剛才從昏睡中醒來,腦子還不太清醒,被陵不厭這麼一問,他居然真的將自己剛想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我在想,原來你也會睡覺……」
黎風蘭話說一半,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趕忙將後面的句子全部吞了下去。
啊啊啊,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真是太尷尬了!
不過聽到黎風蘭的話,陵不厭倒是笑了起來。
「看來風蘭你對我有很多誤解,」他半開玩笑的坐到了床邊的空椅子上,「你該不會以為,我整日都在打坐吧?」
或許是現在這被窩太溫暖舒適,又或許是黎風蘭的腦袋還暈著,他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整日苦修,就像持戒仙尊那樣?」陵不厭輕輕將手指搭在黎風蘭的手腕上,如同凡間號脈一樣的查看起了他靈脈的恢復情況,並隨口這麼說道。
——持戒是宗門裡年紀最長的一位仙尊,他年紀與天眠宮差不多大。
持戒仙尊在六七千年前,就已經有了大乘期修為。而從黎風蘭上一世入天眠宮起,他就在閉門苦修,試圖突破。
儘管他多年不見突破跡象,眼看著是飛升無望了,可持戒仙尊依舊算是修真界最有名望的人物之一。天眠宮從上到下,哪怕是掌門蔣意昶,都非常尊敬他。
然而陵不厭竟然拿對方開起了玩笑。
「噗……」理智告訴自己,不能笑不能笑。
但是見到陵不厭這氣定神閒的樣子,黎風蘭總算是繃不住笑了出來。
實際上陵不厭只是順口一提,這句話本身也沒有多麼有趣。
可黎風蘭卻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肆意的笑過了。
——至少重生後,他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輕鬆過。
五年前他以為,自己會始終獨自呆在密光山,過寂寞無趣的日子。沒想五年後能有人能與自己一起,講宗門仙尊的笑話。
而不知何時,陵不厭也將手指慢慢地放了下來。
他看向黎風蘭的目光,無比溫柔。
「哎……我不能笑了,這樣不合宗門規矩。」
「規矩都是人定的,沒什麼不行。」陵不厭說。
黎風蘭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他躺在病床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是啊……規矩都是人定的。」
直到他上一世走火入魔前,修真界都夸黎扶月是一個道心穩固的人。但重生之後細想上一世,黎風蘭方才覺得:那或許並不是什麼道心穩固。
從十七歲進入天眠宮起,黎扶月整整三百年都沒有出雪域梅州一步。
那時,他的世界只有邱晚游與修真。
而後的日子裡,黎風蘭的生活同樣也沒有什麼波瀾。他的天賦太高,修真一路過分平順,甚至就連性子,都進被雪域梅洲三百年的大雪抹平。
黎風蘭只知道自己必須顧全修真界大局,然後得道飛升。
在他身邊,有人為天下而活,有人為宗門而活,也有人為自己而活。
可只有黎風蘭,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直至現在,他好像都從沒有主動做過什麼,只是被動等待他人與命運的安排。
就連重生也一樣。
也正是因此,重生後這五年,黎風蘭一直鹹魚在密光山,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重生一世,到底意義何在,目的何在。
「怎麼了?」陵不厭將藥碗端了過來,順便輕聲問道。
黎風蘭抿了抿唇,他重新坐了起來,將藥碗接到了手中。
他先搖了搖頭,繼而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問道:「我只是忽然好奇,自己這一世,究竟要做什麼……」
報仇麼?
且不說上一世自己是真的走火入魔了,那筆糊塗帳,一時間也不知怎麼算得清。
最重要的是,以自己現在的修為,報仇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而哪怕真的報了仇,那之後的日子,又要怎麼過?
黎風蘭想來想去,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走回老路,努力修真然後等待白日飛升的那一天。
可以是可以,就是實在無趣。
——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難不成只是為了走以前的老路?這樣的話,也對不起自己身上那根陌生的仙骨吧。
不等陵不厭回答,黎風蘭又問:「師尊這一世,想要做什麼?」
黎風蘭沒有意識到,自己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與人聊到如此深奧的問題。
剛剛重生的時候,黎風蘭看任何一個人,都覺得他們要利用、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