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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盞茶功夫,他們終於到了談以塔下。
陵不厭沒有半刻猶豫,直接抱著黎風蘭到了整座高塔的最頂層。而還不等他做什麼,感受帶黎風蘭熟悉的神魂氣息,已經安靜了多年的談以塔再一次泛起幽藍色的光芒。
塔上的凝魂陣法啟動了!
在無盡煉獄時黎風蘭就已經失去了意識,但神奇的是,就在談以塔上陣法開始運轉的那一刻,黎風蘭的意識竟然一點點的甦醒了。
此時的他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他躺在半空,就像是漂浮在溫泉里一樣。
現在雖然還不能說話,意識也尚有些模糊,但是黎風蘭卻感受到,陵不厭就在自己的身邊,甚至他一直輕輕地握著自己的手。
「師尊……」黎風蘭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叫出了這兩個字。
作為一名五感靈敏的修士,黎風蘭自己都沒有聽到他說出口的那個詞,然而站在黎風蘭身邊的陵不厭卻聽到了。
「風蘭?」他再一次叫了一下黎風蘭的名字,接著忽然壓低了聲音,在黎風蘭的耳邊說:「風蘭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修真界的人總說,你和我很像。」
黎風蘭雖然說不出來太多話,但是他聽清楚了陵不厭這句。
是的,黎風蘭還記得,當初修真界人總說,自己是第二個初玄仙祖。
但是黎風蘭自己卻覺得,除了相似的天賦外,陵不厭與自己一點也不像。
正當黎風蘭想到這裡,陵不厭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莫憎羽作為天道一念,發現你的神魂和天賦後,便打算利用你來的力量來代替他,所以在那千年時光中,他一直都在關注著你。」
這個時候,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昨晚猙獰恐怖的天空消失不見,此時天色湛藍,不久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黎風蘭正虛空臥躺在談以塔正中央,不斷有淺金色的光亮向他的身體匯聚。因為這暖色的光,黎風蘭的五官都變得愈發柔和。
陵不厭就站在他的身邊,握著黎風蘭的手,輕輕地同黎風蘭講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邊的乘黃安靜地趴在地上,等待著主人甦醒的時刻。
陵不厭忽然笑了一下,末了他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知自己在無盡煉獄裡呆了多長時間……白時冥火的灼燒,還有神魂的一次次聚散,逐漸讓我仇恨天道,以及仇恨這世間。」陵不厭說話的時候,語氣輕描淡寫,但是只要是能夠聽懂他說的話的人,就都能夠明白,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背後,究竟代表著什麼。
聽到這裡,乘黃忽然搖了搖尾巴,除了陵不厭以外,它是最懂這種感覺的生靈了。
乘黃不由抬眸向陵不厭看去,哪怕它知道,凡是個生靈被關在無盡煉獄那樣的地方都會產生極端的想法。但是在聽到陵不厭自己說到這裡,乘黃還是不免吃驚。
陵不厭竟然承認了?
初玄仙祖這人,不是最講面子的嗎?
陵不厭看到了乘黃臉上奇怪的表情,但是並沒有理會這隻凶獸。
他能夠感覺到,聽見自己說出這句話後,黎風蘭的手指輕輕地顫了一下。
顯然,黎風蘭聽到了陵不厭的話,並且正在擔心他。
「放心。」陵不厭輕輕地回握了黎風蘭的手。
「……直到我看到你。」陵不厭說。
在黎風蘭出生之前,陵不厭就和從前的乘黃一樣,只能看到人世間的大事,並且這一次與下一次之間或許會間隔千年。這樣的寂寞,靈智未能全開的凶獸或許還能忍受,但是像陵不厭這樣的人,卻不能不在意。
就像他說的那樣,作為一名修士,從前的陵不厭也和所有人一樣相信天道、敬畏天道。而被天道中的一念擺了這麼一道,陵不厭也是真的無法釋懷。
那個時候的陵不厭,心境比走火入魔更加危險。
要是那個時候的他能夠離開無盡煉獄的話,恐怕整個世間都會遭受滅頂之災。
直到黎風蘭出現。
黎風蘭的天賦、神魂與陵不厭相等,因此在他出世之後不久,天道就默默地向黎風蘭注視而去。
因此陵不厭空白許久的人生里,終於出現了一個人。
……
那個時候的黎風蘭,和後來天眠宮里的黎扶月仙尊既相似又不那麼相似。
他並不知道修真是什麼,也沒有想過什麼修士、天道。黎風蘭的世界裡只有看不完的詩書,以及傍晚的飛鳥,還有桌邊的一盞熱茶。
一開始的時候,陵不厭雖然會看黎風蘭,但是對他這樣無聊的生活並沒有一點興趣。
陵不厭還和這千年中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一樣,想著離開無盡煉獄,然後再將自己遇到一切報復回去……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陵不厭的視線終於落到了黎風蘭的身上。
或者說落到了黎風蘭的世界中。
他借著黎風蘭的眼睛看書作詩,重新領略人間的四季更迭。
黎風蘭無比地熱愛這個世界,而本身內心暴戾無比的陵不厭,竟然也跟著黎風蘭的視線一起,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陵不厭將黎風蘭看作了世上另一個自己,還將自己未能圓滿和平靜的人生,寄托在了黎風蘭的身上。
甚至於因為天道的注視,陵不厭就像是用黎風蘭視角,再次度過了人間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