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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劍穗雖然也已經開始泛黃,但與了因果上掛著的那個相比,卻明顯是被主人好好收藏著的。
黎風蘭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當初給孟臨洲的那根……
一想到自己當年假扮散修的時候,不但與逆徒稱兄道弟,還一起鄙視過修真界各大門派。
這要是讓孟臨洲知道自己就是那位散修,他這個做師尊的尊嚴何在?!
看到孟臨洲拿出這根劍穗,黎風蘭立刻開口,想要打斷他的思路。
「這把劍懸在天井裡會不會有問題?」
孟臨洲沒有說話,他依舊死死地盯著了因果,過了幾秒之後方才說:「你看我手中的劍穗,是不是與了因果後面的一模一樣……」
擷光樓里非常安靜,聽到孟臨洲的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對比起了這兩根劍穗。
只有黎風蘭看了一眼就無比心虛的將視線移開。
一樣的白色絲線,一樣的簡單繩結,甚至就連上面掛著的那顆翠玉,都刻著一模一樣的圖案。
普普通通的蓮花鯉魚紋,象徵著連年有餘。
這種紋樣修真界不會有人用,但卻廣泛流行於凡間。
黎風蘭還在嘴硬:「我還是覺得有點不一樣……」
但內心卻在想:當初我為什麼要買兩根一模一樣的劍穗!換個圖案不行嗎?
孟臨洲從捫心崖溜走,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帶。
他和「散修好友」之所以能瀟灑的游遍天下,而不是淪落街頭要飯,靠的就是黎扶月的荷包。
當初這逆徒看到市集上有劍穗,非說要買兩根佩上。
看著那一堆劍穗上雕工粗糙的龍紋鳳紋,甚至象徵多子多福的石榴紋,黎扶月可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兩個還算樸素的。
而現在面對著這兩根一模一樣的劍穗,黎風蘭無語凝噎。
實際上在問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孟臨洲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手中的劍穗,與了因果上掛著的一模一樣。
孟臨洲沒有注意到,此刻因為過度緊張,自己的牙齒都開始輕輕地打顫。
男人握緊手中的劍穗,一步步向了因果下方走去。
完了——黎風蘭知道,孟臨洲一定是已經猜到了。
「這條劍穗……我認得。」他喃喃自語道。
可是它為何會出現在了因果上?
只一瞬間,千年前天眠宮外發生的一切,就似走馬燈般在孟臨洲的腦子裡過了一遍。
那是他這一生最暢快的時光,最自由的歲月。
但仔細想來,他的快樂並不是來自於「離開天眠宮」,而是來自於那個與他相伴遊遍天下的人。
在這千年時光中,孟臨洲曾經不止一次的走出天眠宮,打聽自己那位散修好友的下落。可是次次都無功而返。
那時孟臨洲以為,他可能是在閉關,對於修士來說閉關閉上千百年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對方知道自己是天眠宮的孟臨洲,遲早一天會來找他。
可是……眼前這根劍穗告訴孟臨洲,他錯了。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好心的散修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在凶獸潮來臨的時候將他救走。
這世上願意救他的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他師尊黎扶月一個而已……
甚至能夠在凶獸潮中救出自己的人,也只有他。
答案其實早就已經擺在了孟臨洲的面前,只是他下意識地不願去想而已。
這一刻黎風蘭只能保持沉默,他站在原地,看著孟臨洲停在了因果下。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逆徒的聲音雖不大,可是擷光樓實在太安靜,黎風蘭將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被迫回憶這段好心餵了驢肝肺的往事,此時他只覺得萬分尷尬。
黎風蘭真後悔沒有在逆徒剛從天眠宮溜出去的時候把他抓回來。
孟臨洲背對著人群,沒人發現這一刻有淚水從他臉頰划過。
他終於知道,這世上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散修朋友。當初與他一起在凡間闖蕩的人,其實是就是他的師尊黎扶月。
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師尊了……
黎扶月死在伏神陣下,早已魂飛魄散。
孟臨洲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人握進了拳中,此時那人正一下一下的攥拳,自己的心也隨之抽痛起來。
他想起回天眠宮之前,自己曾和那個散修好友一道坐在凡間某家酒肆的屋頂上,一邊賞月一邊聊天。
坐在自己身邊的白衣人不會喝酒,他賞月的時候,喝的是凡間小孩最愛的果釀。
又一次聽完孟臨洲控訴師尊,白衣人喝了一口果釀,忽然側頭看著他說:「你師尊只有你這一個徒弟,你對他而言當然很重要。他對你嚴格,是希望你好,並不是故意為難你。」
孟臨洲冷哼一下,並沒有說話。
白衣人轉身,朝著孟臨洲抱膝而坐,天邊的三千月華,盡數撒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張清秀普通的臉,可孟臨洲居然在這張臉上看出了幾分獨屬於他師尊的無雙風華來。
孟臨洲趕緊搖頭將剛才那種想法拋到腦後——黎扶月整天看自己不順眼,才不會抱膝坐在房頂同他聊天,更不會這樣看著他。
「再者說他是天眠宮下一任掌門,必須要有掌門的威嚴,不然難以服眾,」說完這句話,男人停頓一下,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哎,算了。等你年紀再大些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