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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以邱晚游的能力,他早就可以用黎風蘭血祭東山引魂幡。他遲遲不曾動手,並非是像對林朝塵說的那樣,還沒有準備充足。
在之前的日子裡,邱晚游一直都在糾結。
是那一天黎扶月一魂被引來的消息,徹底讓他下定了決心。
他要黎扶月回來,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在不知不覺中,邱晚游慢慢抱緊了懷中的長劍。他最後看了黎風蘭一眼,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閉眼吟誦起催動陣法的咒文。
靈力化成的風牆,將陣法內外隔絕開來。
邱晚游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閉眼裝睡的黎風蘭慢慢睜開眼睛站了起來。
他轉身向邱晚游所在的位置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剛才還寧靜無比的空地,忽然掀起一陣狂風。那並非普通的風,而是周圍的靈氣在一瞬間凝成了實質。
若是普通人站在這裡,想必只需要一息,就會被靈氣念成齏粉。
然而就在那靈氣所化的狂風颳起的時候,黎風蘭的身邊也泛起了淺淺的金光,將風全部擋住。
他的視線落到了劍林之中——黎風蘭知道,所謂的寧巢陣,必須要同時精通陣術還有劍術才能修習。這個聽名字好像很溫和的陣法,實際上是世間最最兇險的劍陣。
他能夠控制周圍所有靈劍。
果不其然,就在狂風颳起的瞬間,原本安靜躺在劍林裡面的長劍,紛紛響起了一陣哀鳴。
見狀,黎風蘭不由輕笑,他輕喚了一聲「劍來」,便雙手握著原主的那把劍朝劍林深處嚴陣以待。
邱晚游的咒文已經念完一遍,他懷中長劍發出刺眼銀光。就像是呼應那把劍一樣,剎那間天眠宮劍林裡面沉睡著的所有劍,全都甦醒了。
它們被寧巢陣喚醒,只為對付黎風蘭一個人。
真是大陣仗。或許是死過一次,心境不同了,面對著一把把向自己襲來的長劍,黎風蘭還有功夫自嘲般想道——我前後兩世加起來,真是什麼大陣仗都見過一遍了。
那些飛劍的速度極快,如同一道道閃電從劍林中飛出。不說平常人,就算天眠宮的大部分劍修,身處於黎風蘭現在的位置,都看不清那飛劍的身形。
可是黎風蘭不但能夠將飛劍的軌跡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夠猜出它們最終刺向何處。
「砰!」
不過眨眼間,黎風蘭就出劍將第一把向自己襲來的飛劍擋了過去。
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
天眠宮的劍林里,共有九千九百把靈劍,這數字與萬劍也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黎風蘭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意。
上一世的時候,邱晚遊說自己的徒弟黎扶月,是這世上他認為最符合「劍修」之名的人。邱晚游覺得——這世上最鋒利的劍,不該有稜角,而最偉大的劍修,也應溫和似水。
而那時的黎扶月就是這樣。
但是重活一世,他或許終於變了。
上一世的經歷告訴黎風蘭,有的時候「一線生機」並非來自於他人的憐憫亦或是信任,而是只能由自己爭奪。
從前的黎扶月,是死於修真界的不信任,更是死於他自己的消極與放棄。
但是現在,黎風蘭不會這樣了。
他從來沒有說過,可當初陵不厭的那句話:「若修真界說我要為禍世間,那不如給他們看看真正為禍世間是什麼樣的。」卻一直在無形中影響著黎風蘭。
並教他將一切的主動權,奪回自己手中。
一把把飛劍向他襲來,黎風蘭連眉都不皺一下。
寧巢陣本來就很厲害,更別說催動這個陣法的邱晚游還是已經飛升的修士,黎風蘭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過寧巢陣,他只是本能揮舞手中的長劍,一下下的將朝自己而來的飛劍打落。
那些劍快,黎風蘭的動作更快。
可是被寧巢陣催動的靈劍實在是太多了,哪怕黎風蘭用盡畢生所學,他還是不免受傷。
長劍劃破他的皮肉,但是黎風蘭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樣,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作為一名劍修,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長劍,早就已經刻在了神魂之上。
因此在揮劍的時候,黎風蘭居然跑神了。
——他想起了雪域梅洲那千年時光。
邱晚游與他一起練劍,收走他從家裡帶來的東西,並告訴他要遺忘世俗的煩惱,追求大道。
對方是他上一世最信任、崇敬的人。
從他十七歲進天眠宮,到三百歲外出歷練,邱晚游就是他的一切。就像林朝塵依賴師兄一樣,黎風蘭也依賴邱晚游。
甚至於最後一刻,知道邱晚游同意以遙正鍾為陣眼殺了自己的時候,黎風蘭都沒有真正的恨過對方。
因為他知道,師尊是個胸懷天下的修士。師尊早就已經飛升,在上界聽說自己徒弟走火入魔後,選擇站在整個修真界那邊,也無可厚非。
可是就算理智能夠明白師尊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黎風蘭的心裡到底有些怨。
哪怕在死前那一刻,他都像是一個幼稚的孩子一樣,存著以自己的死,去懲罰他人,令他人心痛的想法。
他想:我死了邱晚游會難過嗎?
真是蠢。
黎風蘭是一個擅長壓抑自己感情的人,就像他能夠為了「未來天眠宮掌門」這個身份壓抑本性一樣。重生之後哪怕是在心裡,黎風蘭都能壓制住自己對邱晚游的怨。他不去想,就當這件事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