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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壓抑已久的情緒與怨氣,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為何重活一世,你還要我死?這一次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為何我們朝夕相處千年,你都不認得我?
是啊,或許在其他人面前,黎風蘭都不想對方認出自己,想要徹底的與上一世撇清楚關係。
但是唯獨在邱晚游這兒,他是懷著一點期待的。
然而就在寧巢陣運行的那一刻,所有的期待都破滅了。
寧巢陣裡面的狂風,將黎風蘭眼角的淚水吹走。
若是上一世那群人現在看到黎風蘭的樣子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此時的他,竟然比從前走火入魔的時候,見著還要瘋。
黎風蘭的一身白衣,幾乎全被鮮血染濕。
靈力凝成的風牆漸漸薄了下來,而天色也已經徹底變暗。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寧巢陣運行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黎風蘭雖然修為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神魂也依舊強大,但是原主的身體,到底無法與他上一世那個日復一日練劍的身體相比。
於是到這個時候,若不是意志力撐著的話,黎風蘭怕是連劍都提不起來了。
「咳咳咳……」他的喉間湧出一股鮮血,黎風蘭就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用袖子將血跡擦乾。
他用力揮出最後一劍,最後終於忍不住以劍支撐著自己,半跪在了地上。
寧巢陣的風牆慢慢消散,而站在遠處運轉陣法的人,也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不可能……」邱晚游睜大了眼睛,他向著寧巢陣內看去,「我怎麼會……怎麼會輸?」
他下意識地將一隻手放在了劍柄上,本能地想要一劍解決了前方那個人。
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動手,邱晚游就看到,在寧巢陣的正中心,有一道血色身影正半跪於此。
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並且嘴上還念叨著「不可能」這三個字。
他不知道,渾身是血半跪在地上的黎風蘭,這一刻居然笑了起來。
黎風蘭用盡全力,慢慢地站了起來。
劍林周圍的靈氣風牆雖然消失了,但是一把把長劍所帶來的罡氣還沒有散去。
因為受傷,黎風蘭的護體真氣消散了大半,在起身的瞬間,皮膚上立刻多出了許多細小的傷口。
可是黎風蘭並沒有在意。
滿身是血,甚至就連臉上都布滿了細小傷口的他竟然朝著邱晚游笑了一下,接著一步步地向男人走去。
在邱晚游的眼裡,黎風蘭就像是從血海里走出的一樣。看到這樣的黎風蘭,邱晚游不由向後退了一大步。
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可是黎風蘭還在向邱晚游而去。
一步,兩步……
這師徒二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是在縮小。
但是邱晚游卻覺得,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人,正在一點點離自己遠去。
最終,黎風蘭終於停在了邱晚游的對面。
他又朝對方笑了一下,接著用沙啞的聲音說:「邱晚遊仙師。」並行了一個大禮。
「你——」邱晚游的話還沒有說完,黎風蘭便重新用劍撐著站直了身子。
邱晚游認不出自己。
若是黎風蘭想要過之前那種平靜的生活的話,他大可以再一次將剛才的事情,想辦法甩鍋給陵不厭,且黎風蘭相信,陵不厭絕對能夠替自己圓過這件事。
但是黎風蘭卻並沒有這麼做。
——就像當年魂飛魄散時,他幼稚的想要用自己的死懲罰師尊,讓他難過一樣。這一次,雙目通紅渾身是血的黎風蘭,竟然又生出了類似的念頭。
黎風蘭站定,這一刻他的心情竟然無比平靜,他緩緩朝對面人露出一個微笑,接著叫了他第二聲。
「師尊大人。」
師尊大人?
邱晚游聽到這四個字後,耳邊忽然響起了「嗡」的一聲,他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甚至於懷中的那把長劍都差一點便要抱不住了。
邱晚游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聽到過多少次這四個字。
甚至於他這一次下界,還有最後與林朝塵合作,都是為了有一人能夠再叫一遍這四個字。
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如此恐懼聽到這四個字。
眼前這個名叫「黎風蘭」的小修士,剛才叫自己什麼?他怎麼能夠這樣叫我?
其實這個時候,邱晚游的腦海深處,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念頭,但是剛才布下寧巢陣的他,本能地排斥那個念頭。
——他不怕黎扶月復活,甚至希望對方復活。邱晚游想,只要扶月能重生,自己一定能讓他原諒上一世的事情,亦或是用千百年的時間等待一個原諒。
邱晚游唯獨怕,黎風蘭就是黎扶月。
因為這便代表他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作為一名劍修,邱晚游的手要比大腦快。
剛才聽到「師尊大人」這四個字,那柄一直被他抱在懷中的長劍,居然就這麼出鞘了,並搭在了黎風蘭肩膀上。
「你——」
邱晚游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人忽然又笑了一下,接著輕輕地將那把劍從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下來。
黎風蘭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也正是這個時候邱晚遊方才發現,自己的手幾乎已經脫力,差一點就要連劍都拿不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