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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伊吹痛而觀之,真不是時候,遂將戚九連衣一裹,打橫抱著便追了去。
小銅夜香壺一路吱吱嘎嘎地叫,愈發不消停。
上官伊吹臨風倡道,「就不能扔了?」
戚九勾他脖子,「跑堂兒說是嶄新的,囑咐著使了後還他,失信不立,我不想叫人以為我貪他便宜。」
上官伊吹利索地踮起快步,凌波瀲瀲,足底輕塵激出一圈圈蓮花盤葉,愈追愈近,掠飛檐,蹬斗拱,終而穩穩翩落在屋脊上。
恐著戚九腰軟從瓦上滑落,直接令他騎在狻猊脊獸後扶著。自家獨立,腰間橫欄一系,連褲子一併紮緊。
戚九仰他一派臨風玉樹,憶想他身子的奇熱,揪了揪衣角道,「大人可抱我否?」
難得三分的嬌意。
上官伊吹受邀,坐在後面環著他的脊背,在強烈的顛簸中由他靠著,雙手慢慢替戚九穿衣整理。
野店的步伐穩重,行約十里路走出密林,來至一方通透湖水前,湖水清澈見底,微風簇浪,夜光星點。
猝不及防,噗通!一聲扎湖裡去了。
戚九來不及換氣,緊緊扯著上官伊吹的衣角,野店樓牆入水後竟不掀巨浪,仿佛進入另一境界,沉如隕石墜墜至底,呼吸自然順暢。
戚九回首偷瞧,湖沿不斷收縮再收縮,終而變成一圓海馬葡萄紋銅鏡,被一個面帶微笑的青衣男子執於掌中。
上官伊吹旋即扯住戚九的手,抱團自垂脊滾滾落下,潛藏於歇山面後,及時擋住了青衣男子的視線。
野店立定。
遂而兩人探頭探首,隱隱看清楚青衣男子約是三十歲左右光景,生得面白頰窄,一派和氣,兩道柳柳彎眉呼映兩對條條細眼,總也睜不開得瞌睡著模樣,越發彰顯親善有佳,人畜無害。
再見周身荷葉青色圓領長衫,繡鸚鵡銜瓔珞草富麗纏繞 式花紋,雙袖裡卷著風雲洄雪,不似凡間人物。
戚九讚嘆不絕,「此人堪比謫仙了。」
「繡花草包而已。」上官伊吹刻意指正。
戚九知他意思,繼續補充道,「確實,第一眼風骨飄然,越看越不經眼。遠不如大人的足踵。」
上官伊吹散道,「口甜舌滑。」忽得避開青衣人的眼線,伸嘴往戚九毫無準備的口裡一攪擾,「確實很甜。」
青衣人眯著眼,將海馬葡萄紋銅鏡收回袖內,抖一抖袖口,淡淡的藍色菸絲自綢緞里滑出一道流瀑,銀河陷落,游出了一群瑪瑙紅珠八尾魚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上官伊吹一瞧便知,對戚九耳語,「此人才不是什麼謫仙,你瞧見他袖內抖出的幻絲屬藍,應當是中階築幻師。」
戚九贊同,「看來他是以銅鏡作為幻彧,引著所有人來此地的。」
「如果沒猜錯,野店裡的人八成跟其往來密切,暗中勾當。」
兩人談話間,野店的門窗倏然打開,瑪瑙紅珠八尾魚搖曳生姿,貫入門窗之中,把裡面的一部分老郎君們自睡夢中馱了出來,還有一部分不知是什麼原因,並不驚擾。
老郎君們睡眠淺,騎魚之際已然清醒,儼然被眼下奇景驚得一顆紅心忐忑不安,瞧見青衣人時更是迷迷茫茫。
野店裡跑堂兒的也跟著魚群之後,瞧見青衣人旋即叫道,「我的媽呀,這不是鯉錦門大名鼎鼎的領首大人嗎?!!」臉皮吹風,眉眼浮誇至極。
老郎君們逐個被堵了口似的,眼睛擠得皺皮核桃一般,面面相覷了半晌,從魚身上跨下來陸續跪地,朝著那人叩首禮道,「鯉錦門領首大人,金福萬安!」
戚九一口噴。
上官伊吹旋即把他嘴堵去,目光漣漪,勁瞪著膽敢冒充自己的傢伙。
青衣人笑眯眯道,「列位均是耄耋之年,北周素來以崇敬老者為譽,女帝亦是將善老養老立為國訓,我雖為朝廷效力,然,身為年輕晚輩又怎敢受列位的鼎禮相拜」
老郎君們隨即滿嘴裡打起趨承恭維的稿子,低頭間彼此暗暗傳遞著眼神,有些是不知所措,有些卻是做賊心虛。
其中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郎君頂大的膽子,對著假冒的傢伙益發諂媚,不由問道領首大人如何到這荒村野地里來游巡。
青衣人並不開眼,反問一句,「列位彼此應該並不相熟,那您們又是為何集體出現在此」
老郎君們額頭的冷汗暴如雨瀑,以為他發現了什麼見不到人的秘密,硬朗的骨頭一虛弱,紛紛攘攘道。
「我是出門遊歷山河的。」
「老朽是出門探閨女的。」
「咱是到外地訂貨來的。」
各說各詞,幾乎沒有重樣兒的。
青衣人笑意不減,「列位恐怕當我們鯉錦門是吃素的,所以張口胡說呢吧?」
他雖笑著,倒有些不怒自威的效果,夾著逼問的和曛,最易激發由內而發的驚恐。
瑪瑙紅珠八尾魚緩緩梭游加持,圍著老郎君們無所適從的身影來迴旋轉,魚嘴一開一合,似是誰不聽話就吃了誰。
那跑堂兒的最沒出息,噗通跪在地上叩首大叫,「領首大人,可饒命啊,小的願意如實告知,這些個老沒羞的,都是要去如錦齋里買返春丹的。」
「你這個碎嘴子!」
老郎君們各個面紅耳赤。
跑堂兒的已經豁出去了,不停地抖料兒,「我家這間野店算是個暗點兒,專門四處放出流言,說可以請如錦齋的人來店裡販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