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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化石魚從口中吐出一串串剔透的水泡,須臾連接成一顆巨大的氣幻,整幢繁華落盡的龍家祖宅旋即攏括在內, 尾尾木化石魚游弋其間,警示周遭的閒人游莫要隨意靠近。
謝墩雲正抬著傷患的雙肩緩緩往外移動,這小子算是個幸運的,僅有一條腿被啃得血爛,露出了森白的骨頭,一側腰肌被飛虎鋼爪撓去一整片皮膚, 脂白血紅, 噁心的水液滴滴淌淌, 結了些斑駁的血痂。
抬腳的小兄弟是新入門的, 瞧著前輩們各個鮮血淋漓地可怖模樣,縱然受過半載的訓練,仍然忍不住胃裡翻滾,喉頭裡無法操控地小聲乾嘔著。
謝墩雲道,「實在看不過眼, 你就盯著老子的臉, 轉移一下注意也便舒心些。」
小兄弟心裡連連對受重傷的兄弟抱歉, 謹慎的視線抬去望著謝墩雲那張稜角分明的俊臉。
卻見謝墩雲的臉,正一寸寸從自己的視野中漸漸消散,唯剩下露著八顆白牙的燦爛笑容,於對面懸掛著。
「嘔~~」小兄弟臉色查德鐵青,甩下兩條腿,丟了魂一般跑掉了。
謝墩雲挑眉臭罵,「喂喂餵!老子的臉難道能比屍體還噁心!」一邊撫慰嘶聲裂肺喊疼的鯉錦衛道,「莫哼哼,莫哼哼,下次他若受了傷,你把他從台階上推下去。」
故意談笑風生來掩飾極度的驚恐,謝墩雲的額頭開始不自覺地冒冷汗珠子,背後有根物什正狠狠捅著他的腰眼,像根冰錐似的。
謝墩雲呵呵慘笑,「老子手裡還抬著傷員呢,你可別亂來。」
白式淺止不住蔑笑,以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冷漠道「我也沒礙著你,繼續走。」
受傷的門徒:哼哼哼哼……
謝墩雲故意忽略腰部的冷感,把傷員原地里放平,「跟你說過的老子祖傳骨痹,你拿啥冷邦邦的硬東西戳著老子,莫不是……刀吧?」一臉的嬉皮笑魘,偷偷想著法化被動為主動。
白式淺早看透他的九轉大腸,猛一把捏住某人後頸的糙肉,指尖施以冷徹之力,攥得謝墩雲當時就像被擊打了七寸的蛇,吐著舌頭跳著眉,十分痛苦道,「別……別捏,這麼個捏法,還不若你從後面捅死老子呢!」
白式淺瞬間紅了臉。
本不想輕易原諒他,反而被對方又痛又躲的模樣激得松去了冰冷的表情,反正已瞧著這個不省心的傢伙四肢健全,也不生氣了。
遂將手裡攥的水黃蘿蔔往謝墩雲大張的嘴巴里一塞,噎得他那張嘰里呱啦的巧嘴多說不出一個字來,冷冰冰道,「快去抬人吧,死了就是你的罪孽。」
受傷的門徒:哼……哼……哼……哼……
謝墩雲叼著蘿蔔伏身去抬傷員,許久不見白式淺來搭手,全靠自己把人抱起,粘的一身血污,不由激氣道「你既然不打算幫老子,那人嚇跑做什麼!駭得老子都快尿褲子了!」
白式淺冷不吭聲,須臾道,「你不是很強很能沖嗎?自己扛去!」
跟槓精聊天滿頭疼。
謝墩雲自知理虧,但又不能開罪白式淺,憑著自己多年積累的厚皮老臉忍下氣來,真要自己扛。
恰來了兩個鯉錦衛前來幫手,白式淺旋即撤去自己的氣息,其中一個鯉錦衛傳了領首的口訓,對謝墩雲道,「大人說這次鯉錦門傷亡慘重,希望謝大哥能留在霖山,多方協助兄弟們查尋線索,救助傷患。」一番話恭恭敬敬,並無疏漏。
謝墩雲反問,「那大人去哪裡了?」
另一個門徒隨後跟復道,「戚九小弟的精神有些不濟,加之軻大人的身體也微恙,領首帶著他們與東佛先返回錦鯉門修養。」
只獨獨把他一個人撇在墳坑一般的龍家祖宅!
呃……
至少還有白式淺的陪伴,便不算孤獨,甚至還會有趣。
謝墩雲完全不顧及擦拭身前的血痕,張著爪子把水黃蘿蔔咬了一口,「既然如此,那老子就留下來善後吧。」
一路紅葉微火,形如慍色多羞。天光明亮,浮雲深處有些清淡。
經三日路程,幻馬刻不停蹄,戚九抬起車帳簾,咸安聖城即入眼下,離開不過寥寥時月,再回來時城裡的百姓都換了初冬的禦寒衣裳。
常年在異國他鄉奔走的駝隊收穫頗豐,小夥計們高執皮.鞭,召喚同伴,驅使頭駝領在最前,在真正的寒冷蒞臨之前,猶如南渡的雁群,載著金銀往回溫暖的家鄉。
有去必有來。
膘肥體壯的馬隊馱著最新款式的服資,鑽著空隙使勁地流進了威嚴肅穆的聖城內,仿佛天下買賣又成了他家的。
嘈雜的異族語言與北周語此起彼伏,各色千秋的花式服裝熙熙攘攘,顯得嚴冷的聖城竟比七月時更加吵鬧。
戚九手裡緊捏著做好的黃金牙托,好看的淡珀色眸子隨著車輛的搖晃,不停地泛起星星點點。
上官伊吹早行一步,說要打點些事情,所以三日來戚九不眠不休,全部的精氣神都用在黃金牙托的製作上。
或許,是用在等候一個答案上。
縱得咸安聖城上百條主幹道上擠滿了人,每個人都要張嘴說一句話,唾一口唾沫,戚九極佳的聽力依舊分辨出奔馳馬兒的粗硬蹄鐵,由遠摩擦出迅速臨近的噠噠聲。
掀開車簾的手好看得很,明晃晃的光芒像在這隻好看的手指間折射,刺得戚九酸脹的眸子益發睜不開眼。